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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眉間往下拉出一抹尖角,在宣傳單及節目單上讓不少人的目光停駐。(魏淑美 提供)
倫敦 環球舞台/倫敦

龐克天鵝

英國動畫冒險舞團的酷兒版《天鵝湖》

英國當代舞蹈劇場的中堅份子創團的動畫冒險舞團,一九九五年推出的酷兒版《天鵝湖》首演一鳴驚人,榮膺奧立佛年度最佳新編舞蹈獎,兩年後於洛杉磯連演八週、紐約連演十七週。舞評盛讚它戲謔嘲諷中不失深刻,複雜細緻,展露一流的原創力;那眞心相待的溫柔與英國式的勁爆性感交錯互融,處處顯露著機妙與熱情。

英國當代舞蹈劇場的中堅份子創團的動畫冒險舞團,一九九五年推出的酷兒版《天鵝湖》首演一鳴驚人,榮膺奧立佛年度最佳新編舞蹈獎,兩年後於洛杉磯連演八週、紐約連演十七週。舞評盛讚它戲謔嘲諷中不失深刻,複雜細緻,展露一流的原創力;那眞心相待的溫柔與英國式的勁爆性感交錯互融,處處顯露著機妙與熱情。

在台灣芭蕾舞碼演出最頻繁的應算是《天鵝湖》Swan Lake了,這齣古典芭蕾經典作與柴可夫斯基戲劇張力濃烈的音樂相輔相成,細密地描摩了無情荒地有情天的意境;情緒轉折變化萬千,或悲傷、狂喜,由希望至沮喪;以眞愛爲試煉中心,刻畫出人性的脆弱與多變。在俄國芭蕾舞團(Ballet Russe)佩堤巴(Petipa)及依凡諾夫(Ivanov)的精雕細琢下,編排了許多炫技式的動作,加上必須由動作表現內在複雜的情緒,《天鵝湖》一向被舞者視爲技巧的高難度挑戰。其中黑天鵝公主著名的三十二圈轉,以單脚支撑身體重心,身體必須保持極佳的平衡感,又得同時在天旋地轉中醞釀氣氛,更可見舞者功底的深淺。

十九世紀蘇俄芭蕾的經典舞碼多以彰顯芭蕾動作爲主,大多描寫仙女與凡間男子的愛情悲劇,舞劇故事內容虛矯空洞。在超凡仙界中的女性一律純眞優雅,充滿著熱情與美麗,是理想女人的化身;身體形象則如花朶般嬌嫩,硬鞋的運用恰好讓芭蕾伶娜纖細的身驅如花瓣隨風輕顫平衡於枝梗上。此類代表角色是《天鵝湖》及《睡美人》中的精靈們,這般類型化的女性角色隨著其同時期的浪漫主義精神,在後現代的今日舞壇,想當然逃不了被改革的命運。

現代版《天鵝湖》

一九七四年一群紐約的男芭蕾舞者應邀反串諧擬古典舞碼。這場在外外百老匯閣樓上小小劇場的演出,原本只求調戲一下芭蕾嚴肅經典的形象,不料他們離經叛道的詮釋竟大受歡迎,在舞蹈市場上供不應求,每年都應邀固定遠征日本巡演──這就是異軍突起的蒙地卡羅舞團(Les Ballets Trockadero de Monte Carlo)。

雖然表演搞笑,這群男舞者卻個個基本功扎實,從他們堅實而全面性的古典芭蕾舞碼中可得到進一步佐證。他們的《天鵝湖》扮相雖然仍穿著硬鞋和女舞者的白色羽毛舞衣,但在表象層次上,男舞者陽剛的身軀已撼動了芭蕾伶娜和落難公主所代表古典柔美的女性形象。從前她純白無邪,輕抖羽翼惹人憐愛,能否擺脫魔王毒咒的命運,最終仍取決在愛她的男人手中。這種英雄救美、欠缺女性自主意識的情節,改由一群肌肉發達的雄天鵝,輕輕鬆鬆翩然起舞,扮裝秀的戲謔趣味自然不在話下。

雖然蒙地卡羅的實驗僅止於此,並未在性別議題上做進一步顚覆,但這些男性舞者優異的芭蕾技巧,倒是挑釁了芭蕾舞向來重女輕男的傳統。

《天鵝湖》「以人跳天鵝」屬抽象化意境極高的表演,廣受編舞家們靑睞,改編版本不勝枚舉。旣是俄國芭蕾舞作代表,波修瓦舞團這俄式芭蕾的翹楚所演出的改編版本自然特別令人注意。一九九九年該團藝術總監帶著九六年改編的《天鵝湖》來到倫敦,編舞家大膽刪去黑天鵝的角色,卻新創了國王的角色,並與魔王的角色二者合一。這雖然形成父子爲愛情針鋒相對的情節,但缺乏情緒的鋪陳及後續發展,製造了不必要的複雜關係,有點只是爲創新而創新的意氣之爭。

同樣是想現代化,卻遭舞評貶爲戲劇性、音樂性、舞蹈性三缺,想來挑戰經典的確不容易。

來自英國的勁爆改編版

一九八七年創團的動畫冒險舞團(The Adventures in Motions Pictures)以絕佳創意加上精緻編舞成爲英國當代舞蹈劇場的中堅份子,九二年改編柴可夫斯基的《胡桃鉗》就已鋒芒初現,九五年推出的酷兒版《天鵝湖》於倫敦仙德勒泉劇院(Sadler's Wells)首演更一鳴驚人,榮膺奧立佛年度最佳新編舞蹈獎,英國國家廣播公司還錄影作全國播放。兩年後動畫冒險舞團成功地越過大西洋於洛杉磯連演八週,甚至也征服了百老匯舞台於紐約連演十七週。舞評盛讚它戲謔嘲諷中不失深刻,複雜細緻,展露一流的原創力;那眞心相待的溫柔與英國式的勁爆性感交錯互融,處處顯露著機妙與熱情。

該團藝術總監兼編舞家馬修.波勒(Mathew Bourne)在一次訪談中表達,芭蕾表演語彙嚴謹,而且需要一定程度的背景知識才能深入體會,他希望能以現代化手法翻新古典芭蕾舞作,打破藩籬擴大觀衆群。波勒在他的《天鵝湖》版本中就對芭蕾及舞碼本身代表的十九世紀浪漫主義加以嘲弄:半傾斜皇室宮廷背景前安排了一場舞中舞,靑鬱森林中的天鵝精靈由擠眉弄眼的蝴蝶兒瓜代;類似的輕巧拍翅動作被蓄意誇大或出錯跌倒;惡魔的性器官也作局部強調;有兩撇翹鬍子、滑稽造型的補蝶人取代了俊美的王子,還不時秀逗地跳出場外做起芭蕾熱身動作,渾然忘卻他英雄救美的神聖職責。

這個版本在現代化及親和力方面著墨頗多。遭愛人背叛的王子傷心流連到「自慰天鵝」酒吧(swank bar)去,那兒一片嬉皮風景:寬管喇叭褲、黑人捲捲頭,配上點狀霓虹燈一閃一滅,瀰漫頹廢氣氛,男女縱情享樂,六〇年代的自由性愛觀或許有它解放社會禁忌的影射含意。王子一步出酒吧就有狗仔隊搶上來拍照,在〈宮廷舞會〉一景也是媒體鎂光燈閃個不停,對照當今英國皇室一舉一動備受公衆監視的光景,以舞諷今博得不少人會心一笑。繁複的意象盡現於佈景及小道具的靈活運用中,如皇后的玉照就仿安迪.渥荷的彩色影像複製裱框起來,輕輕毀損她的尊榮威權;皇冠表徵的權力鬥爭,沉甸甸地壓在王子的床頭板上,睡床一轉就換成皇家慶典的觀禮台;再加上一條不時過場的玩具狗,一扯動狗項圈它就機械性地動一下,正如受母親掌控的傀儡王子一般。

酷兒天鵝的情慾認同

動畫冒險舞團的版本拿掉了陳腔濫調的魔法詛咒後,原本平板的皇后即被賦與立體化而鮮明的性格,不但掌控操縱著柔順而情感纖細的兒子;配上個不搭調的女朋友的王子,再加上暗謀權力的佞臣,戲劇張力十足。而這其中最耀眼的,當然屬那有戀母情節的同志王子和令他輾轉難眠夢境中魅力獨具的天鵝。

這超炫酷兒版本的《天鵝湖》是有尋求顚覆的野心,正因處理如此微妙複雜的性別翻轉議題,在某些層次上也不經意揭示出父權仍在,同志更需努力的情結。動畫冒險舞團的版本和蒙地卡羅舞團一樣由一群男舞者跳天鵝,但不是扮裝,光在外表裝扮就明示他們是男兒身。裸露的上半身下襯羽毛褲,強化情慾投射的眼睛上著暗彩濃妝,兩眉間往下拉出一抹尖角,正是那一雙眼睛在宣傳單及節目單上讓不少人的目光停駐。

然而,即便在此現代版中,同性情慾似乎也只能隱喩於幽暗夢境中,開場及結尾都置於同一影像紗幕後的藍色燈暈下,王子的情慾實現於夢幻中的掙扎。走出夢境,那天鵝竟驀然轉化爲異性戀標準下的性感壞男人,一身勁爆黑色皮衣皮褲出場,口裡一支煙、手裡一條皮鞭,他輕浮地挑逗全場女性;最後還大膽色誘皇后串通佞臣,參與陰謀權力殺戮。最後群鵝亂舞一景,似乎天鵝也需爲他先前的舉止付出背叛的代價。他從王子睡床下竄出,虛弱地與愛人一起抵抗其他天鵝的惡意攻擊;最終王子仍不敵情慾幻滅的沉重,無力反擊,在天鵝懷中安心而去,情慾安置於另一個世界。天鵝、王子位置在此有明顯互調,正隱約勾繪出性別與權力間的糾葛。

有力且狂野的天鵝群舞部分引出了同性間神秘的情慾連繫,但是對於黑、白天鵝在情慾傾向的轉變並無交代。不過初遇白天鵝傾心相屬親蜜共舞後,特別安排心動神迷的王子在公園一角撞見推著菜籃緩步而過的老婦,她餵食天鵝的舉動讓王子狂喜莫名,因爲它驗證了他的愛人不僅只能存在於太虛夢境,這個場景正反映了這支舞在處理情慾認同的曖昧基調。波勒自己在節目單上說,看到天鵝羽翼橫張的雄性氣範,引發他使用男舞者來跳天鵝。可是他強調,全舞最令人動容的一幕應屬天鵝舉起王子,張開翅膀包裹住他,象徵人們不分性別希求擁抱與關懷是一樣的。這齣在主流劇場演出的酷兒版《天鵝湖》終結於找尋生命底層歸屬感之必要,然而它規避了酷兒情慾的可能挑戰,在顚覆經典上有其保守的底線。

 

特約撰述|魏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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