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打擊樂家、教育工作者到兩廳院主任,朱宗慶有機會站在不同的位置實踐自己的文化理想;我們也可以從他上任以來兩廳院的種種變革,看到從實務中積累了相當的經驗與思考的朱宗慶,如何以樂觀積極但也務實的態度推動兩廳院的未來。在就任將屆半年之際,本刊特地針對兩廳院的未來規畫,請朱宗慶主任談談他心目中的「文化園區」藍圖。
多元做法以提昇節目自製率
過去六、七年來,兩廳院在節目規畫上採取較爲保守的角度,您在上任時即提出要提高節目自製率,看得出您有心要改變,企圖讓兩廳院成爲國内表演藝術活動的帶動者。是否可以請您談談,在提昇節目自製率上,有何具體的方向與做法?
到兩廳院工作是很突然的事,雖然事前有些人已經和我談了一陣子,但是我一直沒有這個想法。因爲我一直很喜歡在學校的工作,從來沒有想過要改換環境,而且還有很多朋友勸阻我,一般人都認爲兩廳院是很複雜的地方,問題不容易解決,沒有希望。但是經過了很長的 思考,最後我告訴自己,如果我選擇不接受這個工作,那麼以後對兩廳院的問題,我就不該再有意見,因爲兩廳院已經提供給我一個機會了。
這個職位原本並不在我的人生規畫中,但既然接受了我就全力以赴。工作半年來,我發現兩廳院跟外界說的並不一樣,工作確實很忙,困難也不少,但 是我在這裡工作得很愉快、很興奮。兩廳院人才濟濟,又有一流的硬體設備,對於一個從民間來,早已習慣無中生有的人來說,雖然困境很大,但是資源太豐富了,因此希望也無窮。
兩廳院成立十四年多,因應不同的時空,會有不同的經營策略,並非對錯的問題。而根據我的判斷,以台灣目前的環境來看,兩廳院應該將節目自製率提高。提高自製比例的重要原因,在於掌握兩廳院的節目品質,此外,還可能連帶地帶動表演藝術界的活力,對於民衆與整體藝文環境來說,都有正面的效果。目前我將目標暫定於百分之五十,因爲目前兩廳院的能力只能夠做到如此。未來,我希望這個比例還可以逐年調整。
不過在我的定義中,「自製」的實際意義很廣,更正確的說,應該是「自行規劃」,方式有幾種。首先是「完全自製」,也就是甶兩廳院獨資籌辦。兩廳院是國家的藝文機構,因此必須肩負著比民間單位更多的責任,有些民間沒有辦法辦的節目,創新、實驗性、具有教育意義、傳統的,或者是需被保護的,兩廳院應該責無旁貸。第二是「合辦」,與經紀公司、表演團體、政府單位與各地文化中心合作,結合不同的資源,降低民衆觀賞高品質藝術節目的門檻。另外,對於民間單位執行良好,節目品質優異,且有需要提前排定擋期之活動,如各類藝術大賽、藝術節,或者是必須提前幾年確定檔期之國際知名藝術家,經過中心評估有其必要者,也可以提供或保留檔期。
當然,九〇及九一年有部分節目是已經確定的,所以暫時還不能完整看出我們的理想。但是我們會找出合適的空檔再增加一些好節目,並且就這些已經談好了的節目再做加強,例如加強行政上的效率和品質,不見得就不能夠做出很好的成績。暑假期間的《下雪了 !》就是一個好例子,本來同仁們擔心這個節目的票房,也擔心沒有辦法把這樣的好節目推銷出去,所以一直掙扎不知道要不要演。我則是覺得,都已經談妥了就不應該退卻,而是要考慮如何加強吸引觀衆。結果經過同仁們的共同努力,在當時造成盛況。本來我以爲大概會賠一百萬的《下雪了 !》,還賺了八十萬,這證明了只要節目好,還是有可能創下好成績。
把新秀與優秀團隊推介出去
至於節目方向,兩廳院原本就是精緻藝術的表演場所,所以國內外的一流節目是當然的原則,其中,「國際巨星」系列會是一個策畫重點,而匯集全球知 名及重要藝術團體的「國際藝術節」,也將會是重要的內容。此外,兩廳院行之有年的舞蹈、音樂,與戲劇「新秀」選拔部分,也會在方式上有所變革,未來兩廳院不會只給予新秀經費,和在兩廳院的演出機會,而是眞正地給予重視和栽培,將這些明日之星安排到全國各地推薦給國人,甚至推介到國外,有朝一日希望他們也有機會成爲國際巨星。
另一個重點是「概念性附屬團隊」的節目安排,譬如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雖然名爲音樂廳,但是跟兩廳院卻是兩個獨立的單位,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兩廳院主任兼任樂團團長而已,所以這不算是「扶植團隊」而應該是「概念性附屬團隊」,而兩廳院則會提供固定的演出場次。既然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可以和音樂廳用這樣的模式長期合作,其他的好的團隊當然也可以。我們也許可以找十個、二十個口碑與表現優異的戲劇、舞蹈、音樂、民俗團隊,給予演出場次上的適度安排,但是我們也會立即進行事後追蹤評鑑,作爲未來是否能夠繼績合作的判斷依據。
國人作品的發表也是未來節目安排上的一項重點。以前大家都認爲現代的國人作品創作是票房毒藥,不僅發表機會少,觀衆更少,因此願意舉辦國人作品發表的人也不多。但是創作是一個國家藝術發展的根基,貝多芬、柴科夫斯基固然是經典,但是國內的藝術環境更少不了屬於自己的「經典」。所以兩廳院責無旁貸,要給國人創作者多一點發聲的管道與機會,要刺激觀衆欣賞的慾望,要啓動台灣的聲音。當然不只有音樂而已,如果戲劇、舞蹈各類藝術的創作者與演出者都有同樣的意願與理想,兩廳院絕對會給予支持。
化被動為主動的行銷思考
您也曾提出要讓兩廳院成爲精緻文化的推廣者,並且確定企畫組要成立第三科宣傳科,加強行銷與公關。是否可以請您談談,在推廣精緻文化方面,兩廳院希望達到什麼樣的目標與具體的做法?
以兩廳院來說,舞台上一切以藝術、精緻與專業爲依歸,下了舞台,講求的就是行銷與服務。根據我的評估,台灣目前仍有龐大的觀衆群,只是還沒有眞正被發掘出來。現代的社會講求的是「行銷」,因爲單純的「宣傳」已經不夠,必須要整合不同的媒體與管道,「宣傳」與「銷售」並進,才會有力量。現在辦節目的人應該要了解,光是「核心產品」好已經不夠,行銷也很重要,要懂得用不同的手法,利用節目的優點來吸引觀衆。全台北市有二百六十萬人,台北縣有三百五十萬人,以大台北區來說有六百五十萬人,而每年到兩廳院欣賞節目的人,目前只有六十萬人次,顯示我們還有很大的空間可以發揮。所以要化被動爲主動,以更積極的態度來行銷兩廳院的節目。
單以大台北區爲例,我們要一步步的累積,透過對這六百萬人的年齡層、行業區別的分析,依節目屬性給予他們需要的東西。從宣傳品開始改變,由原來十六萬冊增加到人手一冊,印製經費可以找企業贊助,讓來兩廳院變成一種生活的習慣,而不只是應付性地做功課而已。
近期來說,兩廳院會在報紙、廣播、電視、網路等等媒介上下工夫,讓訊息的傳布可以由「點」而「線」而「面」,無遠弗屆。長期來看,兩廳院要建立一批廣大的基本觀衆,也就是「兩廳院之友」,用更好、更用心的服務,讓大衆更樂於親近兩廳院,讓兩廳院在精神與實質上,都確實做到全民共享。
您對企業贊助似乎很有信心,但在經濟不景氣的狀況下,一般企業對藝文贊助的態度趨向保守,較願意贊助有知名度、有品牌的節目與團體,您要如何讓企業來贊助兩廳院?
現在談企業贊助,不能只是要求企業以「慈善事業」的心態給藝文團體協助,而是要用更多種不同的方式來達到「互利」的目的。因爲企業有自己的訊息傳播管道、也有自己的消費對象,更有諸如慰勞員工、答謝合作夥伴等等工作上的需要,我們可以因應各個企業不同的需要,設計不同的合作方式,可以合辦,可以協辦,可以配合舉辦其他的周邊活動,或者聯合企業的資源進行節目的行銷。
我們當然也要善用中心的資源,並且多一點的彈性方便企業贊助者。就例如中心的月節目單,一直是社會大衆尋求藝文演出資訊的重要管道,如果印製份數夠多,分送點夠多,它的影響力還會更大,假設我希望將節目單的數量由現在的十六萬份增加至一百萬份,就一定要仰賴企業的資源,或許在不影響品質的前提下,可以在節目單上刊登企業贊助的訊息。這是比較有彈性的做法,可是只要可以實行,對於中心與企業的效益都會相當高。
此外,也可以用行銷的方式來做企業的贊助,做法之一是積少成多,就是所謂的小額贊助,請企業或個人先預購一年內的演出的票券,這樣中心就可以先有製作經費做好的節目。第二種可能是幫企業辦文化活動,當然也可以利用企業原有的廣告預算與時段,搭配宣傳中心的文化節目,如此一來中心可以有更強大的宣傳管道,而企業可以獲得文化藝術的形象,這就是雙贏的局面。
然而,尋求企業贊助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是節目要好,二是觀衆要多,這才是良性循環。換言之,節目規畫、爭取人口、企業贊助應該是一條線的。
從細節著想,讓民衆「賓至如歸」
您不久前曾提出「文化園區」的構想,如延長散場的時間等。除了已經提出過的措施外,陸陸續續還會有什麼新的措施?
台灣人將表演活動看得太嚴重了,雖然有少數人到兩廳院來是爲了做研究,但對大多數人而言,看藝文節目應該還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做功課,所以觀衆應該要帶著輕鬆的心情,而中心則應該提供一個可以產生悠閒心情的場域。舉例來說,我以前來兩廳院,每次音樂會結束後,常常遇到服務人員要求觀衆儘速離場的情形,感覺很不舒服。我覺得不應該急得將聽衆「趕走」,而應該讓聽衆有回想剛剛演出的時間,沈澱一下。我的想法是,「中正文化園區」是一個文化園區,應該讓大家喜歡來到這裡,就當作是另一個家一樣。所以第一個改變要裡面開始,也就是終場結束二十分鐘內,不可以趕人,要讓觀衆有充分的時間離場。第二,迴廊咖啡的營業時間要能夠配合觀衆的生態,例如散場後不想立即離開的觀衆,可以在迴廊咖啡廳坐一坐,或者和朋友聊天,或者回味一下節目內容。
除此之外,我們還有一些體貼觀衆的新措施,其中之一是將部分男廁所改成女廁所,照顧衆多的女性觀衆。此外,自七月底開始,我們開放車道讓計程車和自用車可以直接開到戲劇院與音樂廳門口,並在節目結束後協助觀衆招攬計程車,讓觀衆可以避開風雨,也方便年長者及行動不便者。同時兩廳院也開始實施節目演出期間迴廊淨空措施,既是維護觀衆的安全,也讓觀衆眞正享受到國際級演藝中心應該提供的舒適感受。
兩廳院這些改變受到了相當多的好評,接下來要做的,是加強觀衆服務的部分。第一項是節目單,過去販賣點只設在一樓,觀衆買節目單都要排很久的隊伍,我希望增加四、五個販賣點,也方便各個樓層的觀衆。其二是調整中場休息時賣咖啡的服務,原來的咖啡很大一杯,觀衆根本來不及在中場休息時間喝完,結果反而弄得心情很緊張。未來,飮料的分量要調整,熱飮溫度也會稍微調低,而且也可能提早在六點開始販賣小點心、咖啡,讓提早下班的觀衆,也可以早點到兩廳院裡休息。
停車是另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每次大型演出結束之後,停車場的車輛散場都要花很長的一段時間,十分不方便。我的想法是,爲什麼不在入場時,就讓觀衆可以先在服務台購買停車票,出場的速度就會加快,而一、二年後,甚至停車場可以設置自動的繳費機,解決停車場塞車的問題。
其他還有許多可以陸續推出的服務,像是週末的演出盡量安排下午場,安排「文化之旅」吸引中南部的觀衆,或甚至是幫企業辦文化活動。不過這些都還要經過詳細的計畫,不能草率。我也計畫在兩廳院出口至捷運站增設節目看板;甚至捷運站的名稱,在我的「夢想」中,希望可以改成「國家戲劇院曁音樂廳」站,配合我們在捷運站的文宣設計,讓捷運站更多一點文藝氣息。
增辦戶外節目以推廣藝術
兩廳院的户外廣場的使用率頗高,也常是國内大型活動最愛的場地,在「文化園區」的整體思考下,兩廳院户外空間的運用會有什麼樣的改變?是否兩廳院主導運用的機會會增多?
戶外的廣場目前的使用與管理方式有些奇怪,核准權在中正紀念堂,而管理維護則是由兩廳院負責。事實上,以往核准與管理權都在兩廳院,當時因爲政治活動太多,兩廳院難以管轄,所以請中正紀念堂負責核准的業務。但是如果未來廣場的事權能夠統一,戶外的藝文節目將會增多,藝文氣息會逐漸濃厚,對於社會大衆來說,應該是一件具有相當正面意義的事。不過在下半年,中心已經規劃了許多廣場節目,例如中秋曲會、卡瑞拉斯戶外轉播音樂會、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十五週年戶外音樂會等等,可以吸引有著不同喜好的民衆。兩廳院室內以精緻的表演藝術節目爲主,戶外則應該多舉辦推廣、教育性、大衆化的節目,這是我的基本構想。
社區文化的建構也是目前文化發展的一個主流;主任可否談談,在「文化園區」的構想中,是否有與社區或其他縣市積極互動的計畫?
我個人相當贊成社區的發展,但是兩廳院是國家級藝文機構,應該屬於全國人民,而不是台北市獨享的。只是因爲位處台北市,所以台北居民有多一點的優勢與方便。但是我們必須爲中南部的民衆著想,方法之一,是在週末假日多安排下午場演出,如此便可以爲中南部民衆安排北部的「文化之旅」,並把到兩廳院欣賞表演當作是旅程中的重要一站。另一個方式則是將節目透過媒體推廣出去,例如與公共電視或其他電視、廣播等電子媒體合作,以轉播的方式,讓各地的民衆也可以欣賞到兩廳院的節目。目前我們與公共電視已經有合作的計畫,也已經接洽了廣播媒體討論現場轉播事宜,應該很快就會有具體的結果。
當然,最實際的接觸,還是讓民衆親身感受現場演出的情緖,所以兩廳院好的節目,要設法安排到中南部演出。未來,假設兩廳院安排了來自其他各國的一流節目演出,各個文化中心可以分攤部分製作經費,把這些節目引介到各地去。這樣一來,兩廳院的資源全國人民都可以共享,不會都集中在台北,也可以降低舉辦好節目的成本,大家互蒙其利,這樣才眞的是人民之福。
重建網絡,將國内團體送上國際舞台
身爲亞太地區AAPPAC(Association of Asia Pacific Performing Arts Centres)組織的創始會員,兩廳院已然擁有參與國際表演藝術界的具體身分,可否請主任談談,在這樣的國際組織中,尤其是在亞太區域,兩廳院可能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如何發揮積極的影響力?
AAPPAC是亞太地區的表演藝術聯盟,台灣則是創始國之一。今年十一月底AAPPAC將在台灣舉行年會,原本預計選擇在五星級飯店舉行,但是經過多次討論,我們最後決定在兩廳院舉行,主要原因,是因爲希望所有國家的表演藝術界代表可以實地感受到兩廳院的規模與絕佳的設施,並且在此看到一些屬於我國的藝術演出。我們準備在開幕儀式中,以經過設計的民俗演出活動,來開大家的眼界,並且在導覽兩廳院的過程中,安排各國代表欣賞南北管、國家音樂廳交響樂團、原舞者舞蹈等等演出片段,最後,則在大廳安排台灣小吃宴饗大家。我更將邀請國內各表演團體與文化中心人員前來,與各國代表交流,甚至可以擺設攤子推銷國內的節目,希望他們可以確賞地體會台灣表演藝術環境的活躍。
兩廳院長久以來,因爲扮演的都是節目協辦的角色,所以跟國際關係是切斷的。現在開始兩廳院的角色與功能將會有所改變,不僅僅是站在協辦的角色,與經紀公司合作,還必須培養能力,將國內的表演團體送到國際舞台上演出,同時在未來的幾年內,也逐步累積自己成爲國際重要的經紀人的實力與網絡。其實,我一直希望有機會可以成立一個大華文地區的表演藝術圈,把原本已經熟識的香港文化中心、澳門音樂節、上海藝術節及北京藝術節、新加坡、馬來西亞都拉在一起,實際上來看,可以分攤節目的費用,可以用更好的條件買更好的節目,當然,台灣的好節目也可以用這樣的管道推薦出去。這樣的網絡概念當然也可以擴大到日本及韓國,不必局限於亞太,而且也不僅是引進節目,未來也要透過交流,將我們的表演團體推薦出去,彼此受益也彼此互惠,這是形成網絡的最主要精神與意義。
您曾提出兩廳院將規劃舉辦國際性的藝術節,目前有具體的國際藝術節的想法嗎?
國際性藝術節不只是引進國外節目而已,也必須有代表台灣的演出,不僅要讓台灣的民衆喜歡,也必須吸引國際人士欣賞,所以要結合觀光資源向國際進行行銷。明年是兩廳院的十五週年,應該舉行一場國際藝術節的最佳時機,但是因爲明年的部分節目在我就任之前已經安排妥當,所以只能尋找合適的空檔安排好節目,至於國際藝術節的部分,會用「分散」的方式進行──每個月都有一個主題,如「國際劇場藝術節」、「國際舞蹈藝術節」等等,依照主題找幾個一流演出團體,在當月進行演出。換句話說,明年整年,我們可說都在舉辦國際藝術節,也都作爲兩廳院十五週年紀念的慶祝系列節目。這是一個很不同的藝術節形式,不過我們並不是創舉,日本人就曾經有這樣的先例。
(本刊編輯莊珮瑤、賴惠娟採訪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