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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九年菲力普.薩睿立(圖前立者)在波蘭Gardzienice Theatre Association指導工作坊的情形。 (Przemek Sieraczynski 攝 薩睿立 提供)
戲劇

內在覺察,讓身體開光

菲力普.薩睿立(Philip Zarrilli)在台工作坊

大多數的演員訓練旨在開發演員的肢體潛能,讓演員瞭解不同的使用身體的方式,有些訓練動作的組合或變化,甚至可以直接運用在角色的行為動作創造上,然而這些似乎不是薩睿立的訓練最主要目的。他希望藉由瑜珈、太極和kalarippayattu的練習,演員能夠去體驗動作時的呼吸狀態、肢體與心理的活動能有密切的關連、培養內在的覺察和專注力、以及直覺地去對應外在(表演)環境;簡言之,便是讓演員的「身體」變成「眼睛」。

大多數的演員訓練旨在開發演員的肢體潛能,讓演員瞭解不同的使用身體的方式,有些訓練動作的組合或變化,甚至可以直接運用在角色的行為動作創造上,然而這些似乎不是薩睿立的訓練最主要目的。他希望藉由瑜珈、太極和kalarippayattu的練習,演員能夠去體驗動作時的呼吸狀態、肢體與心理的活動能有密切的關連、培養內在的覺察和專注力、以及直覺地去對應外在(表演)環境;簡言之,便是讓演員的「身體」變成「眼睛」。

台南人劇團「演員夏日學校」

8月13~17日

台南人劇團戲工場(台南市勝利路85號、百達文教中心3樓。工作坊最後一天下午對外開放參觀)

近幾年來,台灣小劇場的訓練教室非常熱鬧,大家意識到若沒有足夠的訓練,演員在台上的表演便沒有生命力可言;而小劇場對於各種形式上的實驗,也需要演員擁有多元化肢體與聲音的表現能力。因此,不論是台灣的劇場工作者到西方接受訓練,帶回所學,或是直接引進西方的訓練老師,我們都能感受到小劇場創作者強烈的企圖心。然而大多數在台灣引進的訓練方式都源自西方(日本導演鈴木忠志的訓練為一例外)(註1),而八月份台南人劇團邀請的學者及劇場工作者──菲力普.薩睿立(Phillip Zarrilli)所運用的訓練方式卻是源自東方,甚而有我們十分熟悉的太極拳和瑜珈,相信大家一定很好奇薩睿立的訓練能為我們帶來什麼。

東方的啟示

事實上,西方劇場工作者向東方的傳統表演取經,是一個蠻普遍的現象。廿世紀初期,東、西方劇場開始有機會接觸彼此的劇場後,西方的劇場工作者,便一直著迷於東方傳統劇場的高度風格化表演方式,當他們厭倦或不滿足寫實的形式,且認同葛羅托夫斯基提倡的貧窮劇場(poor theatre)概念時,演員的肢體表現在西方便成為劇場非常重要的元素(註2);而正如台灣小劇場意識到訓練的重要性,以及訓練方式的欠缺,西方劇場也面臨同樣的困境,因此對於跨文化的劇場工作者而言,東方的訓練及美學或者提供了他們最好的答案,這從鈴木忠志的訓練方式在歐美近年來大受歡迎可見一斑。

而廿世紀初期的導演如梅耶荷德、亞陶及布萊希特等人,雖然沒有將東方傳統劇場的表演形式及訓練直接用於他們的創作,但是他們都表示東方傳統劇場印證了他們心中理想的劇場形式;而東方劇場的訓練開始對西方有實質的影響,葛羅托夫斯基的實驗可算是先鋒:他採用印度瑜珈及中國京劇的發聲練習。葛氏雖然沒有大量或有系統地採用東方的傳統訓練,但深受他影響的當代重要導演如彼德.布魯克和尤金諾‧芭芭,則長期與東方的演員和傳統藝術家合作,而薩睿立也是深受葛氏啟發的劇場工作者之一。

克服身、心的分離

無論表演者採用任何的訓練方式,唯有經過長期的練習、吸收,再消化成為自己的東西、為己所用時,才可以看到訓練實質及有意義的成果,對於跨文化交流的方式而言,更需如此。而薩睿立可算是在長期浸淫於其他文化的傳統形式裡,有所斬獲的最好例子,從一九七六年起他開始學習kalarippayattu(印度傳統武術/治療的藝術,流傳自十二世紀),於一九七七至一九九八年間,他持續回到印度喀瑞拉(Kerala)做短期密集訓練,而這些訓練時間累積起來長達七年之久。一九八八年他開始學習瑜珈和瑜珈按摩;此外,他也和著名的亞洲戲劇學者史考特(A.C. Scott)學習吳式太極拳;而kalarippayattu武術、瑜珈/按摩,以及太極拳也成為他訓練表演者和發展理論的重要項目及依據。

在薩睿立開始接觸東方武術之前,他只有簡單的舞蹈或肢體訓練,對於身體的運用與認知,則大多來自運動方面的訓練,如籃球、摔角、棒球及足球等;雖然這些運動為他帶來自信與優越感,他直覺上認為它們──特別是高中足球訓練──也帶來負面的影響:行為與態度方面有暴力及侵略性的傾向。雖然他的身體及心態往負面方向發展,在理智和意識形態上,他卻慢慢成為一個「和平主義者」。然而他的「運動身體」卻十分強勢,他發現無法用心智的力量讓身體變得平和,這樣的身體似乎有它自己的意志力;雖然薩睿立知覺到自己身心的分離,在美國所處的環境與訓練中,他卻無法改變這樣的狀態。

像一條河在流動著

薩睿立希望在生活及表演上,身心能夠合而為一,而在多年持續練習印度南方武術 kalarippayattu後,他的身心逐漸朝向這樣的境界發展,而這過程不僅有趣也極具啟發性。一九七六年他來到印度喀瑞拉,先花了半年的時間密集地學習舞劇卡達卡里(kathakali),而後又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練習kalarippayattu。對於這兩種訓練涉及的身心知覺部分,他並沒有概念或準備,而他的心態也還停留在高中足球訓練時期,他彷彿聽見教練在印度的訓練場地kalari對他吼叫、激勵他,因此他形容自己當時是用肢體去「攻擊」卡達卡里kathakali和kalarippayattu的練習,他回憶自己「試圖將訓練強加於我的身體,而我的身體強加於這些形式中,不論多艱難,我下定決心要讓自己學會每一個練習」(Zarrilli, 1995:170)。

經過多年持續練習kalarippayattu的基本技巧之後,薩睿立從一開始對外在形式的關注,轉向內在的身體與心智之間的關連,他的心與身體行為可以相互感受,他不再「攻擊」正在做的事情或當下那一刻,他發覺自己的肢體變得流動但充滿力量專注自由放鬆而可掌控。而經過經年累月地觀察,他發現當卡達卡里kathakali和kalarippayattu大師在做高難度動作時,他們是「像一條河在流動著」;另外,他們能「自在」地展現精力充沛的動作,而這份自在(ease)表現於他們的藝術時,呈現出極端的專注與力量。當薩睿立的身體與心智能體驗到他所觀察和學習的原理時,他發現自己能夠進入高度警覺的狀態,非常敏銳地感受到他的身心活動、動作時的呼吸,以及當下所處的環境。

身體表現可以豐富

除了印度戲劇和武術之外,薩睿立也因接替史考特(A.C. Scott)的職位而於一九七九年開始學習太極拳。史考特是著名的中日戲劇學者,停留於香港期間學了吳式太極拳,他到美國威斯康辛 ─ 麥德遜(Wiscosin-Madison)大學任教後,因為不滿美國演員只專注於對角色的心理分析,而在肢體動作上卻是吊兒啷噹,對於身體的能量(energy)也沒有掌控能力,因此在一九六三年他創辦了東方/實驗劇場課程,設計了一年的太極課程來訓練學生。當薩睿立成為這個課程的主任後(1979-1998),他加入kalarippayattu和瑜珈訓練,並開始運用東方的武術與冥想來發展他獨特訓練演員的系統。

薩睿立認為在創造任何角色或參與表演之前,演員一定要先discipline(紀律)他的身體,而東方的武術訓練可以幫助演員,直覺地去掌控身體內部呼吸及能量的循環流動。雖然kalarippayattu和太極都是東方武術,薩睿立認為它們的特質和運用肢體的方式卻很不同:kalarippayattu的動作流暢而優美,但它的步伐、踢和跳躍動作,卻可以立即釋放強烈的力量;而太極的動作舒緩畫圓,但潛藏在輕柔背後的卻是紮實的力量,東方/實驗劇場課程的學生經過長期練習這兩種能量及特質不同的訓練後,開始能直覺地體會到:身體表現的方式可以很豐富。

身心處於當下那一刻

同時,學生也瞭解到這種訓練的重要性,畢竟在排練和演出時,演員的重心必須放在角色詮釋,和整體的排演上,而沒有時間精力去注意自己肢體和心理活動的每一個細節。慢慢地,他們經由反覆練習薩睿立所設計的課程,與他們的身心發展出一種全新的關係:他們的心境是平靜的,卻又能時時刻刻察覺到每一個動作。雖然基本練習本身看似簡單,但薩睿立強調,這樣的境界唯有靠不斷的反覆練習才能達到。值得注意的是,基本技巧本身並不是重點,在持續訓練的過程中,演員必須不斷為此訓練下定義,否則長期重複地練習某種形式,將會流於空洞、機械化。

此次薩睿立工作坊的主題是:Making the Body All Eyes(讓身體開光),這個說法與kalarippayattu武術有關。當武者接受長期嚴格的訓練後,他會達到一個理想的境界,此時身與心處於一種極度專注的狀態,而他就會像擁有千隻眼睛的lord Brahma一樣,可以「看到」他身邊每一個東西,並以直覺來感受回應周遭的每一件事物。薩睿立認為一個表演者也必須具備這樣的狀態,他的整個肢體與心理都必須處於當下那一刻。

身體即是眼睛

身兼學者與劇場工作者的身分,薩睿立一直希望能消彌理論與實際演練之間的分歧,他認為這兩者應該緊密結合,去印證、修改彼此的想法與運用,但在西方劇場,除了歐丁劇團導演尤金諾.芭芭(劇場人類學及其他理論創始人)之外,大多數的學者與劇場工作者都各自為政。而薩睿立重要的著作《用肢體觀看:南印度武術Kalarippayattu的力量類型、論述與演練》When the Body Becomes All Eyes: Paradigms, Discourses and Practices of Power in Kalarippayattu, a South Indian Martial Art,這是第一本深入研究 kalarippayattu的書,經過二十年的研究及實際演練,薩睿立試圖去追溯這個武術如何經由身體、知識、力量、媒介、自我和身分不斷地調整過程中,而成為文化實踐的一種模式。

大多數的演員訓練旨在開發演員的肢體潛能,讓演員瞭解不同的使用身體的方式,有些訓練動作的組合或變化,甚至可以直接運用在角色的行為動作創造上,然而這些似乎不是薩睿立的訓練最主要目的。他希望藉由瑜珈、太極和kalarippayattu的練習,演員能夠去體驗動作時的呼吸狀態、肢體與心理的活動能有密切的關連、培養內在的覺察和專注力、以及直覺地去對應外在(表演)環境;簡言之,便是讓演員的「身體」變成「眼睛」。

文字|許玉玫 國立暨南大學外文系助理教授.英國艾斯特大學戲劇研究博士

註:

1.鈴木忠志從日本傳統能劇和歌舞伎尋求靈感,創造出以下半身/腳的訓練為主的鈴木訓練法(Suzuki Method)。參考劉守曜,〈重重地往下踩──激發本能反應的鈴木忠志訓練〉,本刊第65 期,1998年5月。

2.葛羅托夫斯基對台灣小劇場的影響也非常深遠,自一九八○年代劉靜敏和陳偉誠帶回葛氏的訓練方式後,他的訓練便為很多團體所採用,如優劇場、人子劇團及金枝演社等。

參考資料:

Zarrilli, Phillip (2001) ‘Negotiating Performance Epistemologies: knowledges “about”, “in” and “for”’ Studies of Theatre and Performance: 21:1, 31-46.

(1995) ‘“On the edge of a breath, looking”: Disciplining the actor’s bodymind through the Martial Arts in the Asian/Experimental Theatre Program’ in Acting Reconsidered. London: Routledge.

參考網站:

http://www.ex.ac.uk/drama/kalari

http://www.tainanjen.org.tw/THE_2003_SUMMER_SCHOOL_FOR-ACTORS.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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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力普.薩睿立小檔案

菲力普.薩睿立教授(Professor Phillip B Zarrilli),美國明尼蘇達州大學劇場博士;曾先後在英美幾所大學任教(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Los Angeles,University of Surrey, University of Wisconsin-Madison等等),目前任教於英國艾斯特大學戲劇系(University of Exeter),以運用東方的武術冥想的技藝來引導訓練演員感悉其在表演之前的身心過渡聞名於世,本身亦是位劇場導演。在英國威爾斯擁有其私人的訓練工作室(Tyn-y-parc C.V.N. Kalari/Studio),也經常受邀到各地舉辦工作坊──最近曾在波蘭Gardzienice Theatre Association、葛羅托夫斯基研究中心、漢城國際藝術節、倫敦國際藝術節以及瑞典Passe Partout開辦工作坊。近期執導的貝克特作品分別在洛杉磯和奧地利獲獎及受到評論注目;目前正在執導由美國女演員Patricia Boyette主演的貝克特作品《快樂天》Happy Days ,預計於二○○三年首演。(以上資料由台南人劇團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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