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是最抽象的藝術,最難懂,卻又最直接地刺入靈魂深處去撼動人心。作曲家完成一首音樂,可能想透過音樂表達些什麼,我們又不完全能根據聽音樂所得,試圖從音樂去百分百解讀作曲家的內心世界──因為,音樂被作曲家創造完成後,它也同時被賦予獨立的生命,與聽者溝通共鳴,這個情形也多少發生在視覺藝術的創作上。
──詹朝陽
「音樂的精靈」──詹朝陽攝影個展
1/30-2/22 台中縣立文化中心 三樓 展覽室
6/23-7/11 苗栗縣文化局 二樓 中興畫廊
11/23-12/05 台中港區藝術中心 一樓 C 展覽室
與大多數開攝影展的攝影家不太一樣,從學生時代在報社兼職攝影記者開始,詹朝陽歷經了報紙與雜誌等媒體工作,直到二○○○年赴英國深造之前,他都是是站在第一線的攝影記者與商業攝影師。在英國兩年多的深造與旅行,與他原本在台灣所從事的工作似乎完全不同,卻又都是建立在攝影這件事情上。於一月三十日展開的「音樂的精靈」攝影展中的作品,是為詹朝陽在英國伯明罕藝術暨設計學院取得攝影藝術碩士學位的製作,透過鏡頭,跨足視覺藝術與表演藝術的藝術品,正透露出詹朝陽於兩個不同的專業領域與文化背景中的思緒。
「有些作曲家,我喜歡他的全部作品,有些我只喜歡他的某些作品;甚至於只是某一首作品,且又喜愛到極點。只要是古典音樂,無論是獨奏、聲樂歌劇或管弦樂都愛聽。」
「音樂的精靈」系列作品除了以音樂家為主體攝影對象,加上電腦合成技術所展現出如抽象畫般的攝影藝術作品以外,背後更是詹朝陽個人對音樂的熱愛與深受音樂薰陶浸淫的成果展現。自承出國前,面對十年的媒體攝影工作,已然身心俱疲,大提琴家女友的愛情與對古典音樂的熱愛是支撐他的力量,也是讓他離開台灣出走英國,再度將自己丟進創作試煉的原動力。
從音樂中提取創作能量
面對異文化的衝擊與課業的壓力,音樂更是如影隨形地陪著詹朝陽持續面對創作的考驗。他認為作曲家與藝術家都是十分依賴想像力與情緒創作的人,都是與右腦活動十分密切關聯的工作,雖然作曲家與他的傳達媒介不同,但是原理卻是相通的。
「在英國唸書時,我的腦袋在長時間從事創作活動,運動過度的結果,夜裡輾轉難眠;雖然肉體已累了,腦海卻不肯歸於平靜,只好,每晚播放巴哈的無伴奏大提琴組曲,當作催眠曲來用──效果相當理想,在意識逐漸矇矓,半醒半睡翻轉之際,許多與我的創作主題關係的靈感與影像,一一隨著催眠的作用而浮現。」
聽起來與催眠非常相似,又帶著「音樂治療」意味的「靈感激盪法」。那是先有音樂才有創作,還是由想創作的主題尋找激發靈感的音樂?詹朝陽表示,不但兩者的狀況都有,甚至兩者同時發生的情形也是常見,單看當下那一邊的作用較強烈而定──果然是非常需要巴哈安定腦神經的創作能量。
音樂家當模特兒
「音樂的精靈」從構思到創造,進而完成,整個過程中,詹朝陽將自己投入一個百分之百的音樂環境裡,除了居家工作隨時播放音樂以外,音樂會的現場聆賞跑得比音樂院的學生還勤快,甚至找上了作曲博士班的學生,在多次的對談中,企圖理解什麼是現代音樂?音樂從作曲家的腦中到實現在五線譜上的過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當然,模特兒就非音樂家莫屬了。
詹朝陽的模特兒有的是尚在學院的學生,有的是具備相當專業拍攝經驗的職業音樂家,每個人對攝影拍照的經驗與概念都非常不同,也就反映出不同的臨場感,這都大大地考驗了他的應變能力。因為面對的是音樂家,攝影師與模特兒之間的溝通當然就是透過音樂;詹朝陽總是讓音樂家從演奏他們自己喜愛的音樂開始,他則從這些演奏的音樂當中,試圖理解被拍攝的音樂家,他稱為「藉由音樂尋求心靈的共振」,有了這一層的理解之後,再修正最初的設計,尤其是,他很坦白地說:女生化妝前後、穿戴上自己喜愛的服飾之後、或是男生換上演出服之後,常常另他印象大大改觀,驚艷不已。
在英國學會丟掉自己的框框
而在英國求學與旅行對詹朝陽最大的影響是什麼呢?他提到了「音樂的精靈」系列中一組模特兒──英國銅管五重奏。英國銅管五重奏是個專業音樂團體,因為演出行程非常繁忙,根本沒有時間到學校攝影棚進行拍攝,於是所有的拍攝工程是租用廣告公司巨大的攝影棚中的一個小角落進行的。這個同樣身經百戰的音樂團體會推翻詹朝陽原有的構想,並提出自己的想法,六個人激盪出更有創意的設計,這種專業人對上專業人的共同工作經驗,令詹朝陽十分震撼並且懷念,也讓他不禁思索:「是什麼樣的人文教育環境讓銅管五重奏可以如此地自由開放,無忌地發揮創意?他們身上、心靈上、人格上的框框限制,明顯地比我少很多。在英國的學習經驗對我影響最大的,就是把我在台灣養成的框框丟掉很多很多,還我自己本來面目。」
「攝影或藝術,是我表達的工具、媒介,只是一個過程,不是我追求的終點──或許根本沒有終點可以追求?!」
元月開始的展覽是詹朝陽第一次攝影展,未來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持續展覽,讓台灣可以看到另一種攝影的可能性。他對藝術的追求從展場的設計可以得見:「音樂的精靈」將不採傳統畫框式的展覽,而是放在譜架上,排列成管弦樂團的形式。雖然展場的既定條件是否可以讓他貫徹想像力仍為未知數,他也猶豫著攝影作品裡其實並不包括管弦樂團裡所有的樂器,不知如果排列成一個個的室內樂形式是否會更恰當?但是這些擔憂,相信會一一在巴哈無伴奏的音符中化為靈感。
(本刊編輯 林芳宜)
詹朝陽對攝影作品的說明
詹朝陽:這張照片的模特兒Caroline,主修小提琴的碩士班學生,是第一位被我的廣告吸引,主動來電,願意當我的模特兒。拍照時,請Caroline演奏任何她喜歡的音樂暖身,她演奏巴哈的六首無伴奏組曲,我被她的演奏懾住了!英國天空的藍調,美得教我癡狂──前所未有的,拍了一堆充滿幻想感的藍天白雲。回顧在台聽音樂的感覺,那是一個變幻無常的想像空間,決定改變小提琴表面的色彩;自我分析,也有可能是拍Caroline時,她演奏巴哈無伴奏組曲第一首奏鳴曲所留下的暗示。
詹朝陽:拍原作時,是在音樂院的練習室拍主修雙簧管的Laura。音樂院的練習室牆壁很醜,我乾脆把燈光對著牆壁,把模特兒拍成剪影。我在校園拍紫、 黃、白三種花朵,利用影像處理軟體改變這三種顏色的形狀;因為Laura人像的剪影,優雅美麗,所以多次實驗,直到做出這種色彩的律動感與人像的剪影效果重疊。老實說,它沒有與任何一首雙簧管音樂有關,因為拍Laura時,發現她演奏雙簧管時的臉部表情很辛苦,就沒要她演奏太久。
詹朝陽:音樂家的日常生活與我們一樣平凡,可是一上了舞台,就進入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美好之餘,也有些陰影是我們不太注意的。對我而言,音樂家的人格有許多面向,所以,用音樂家照片做電腦影像,也成了我發揮的重點之一。例如這張大提琴手Hecther,嘗試用她的同一張照片,旋轉後與原稿重疊,再複製成三組、六組,以暗色調呈現那個不太為我們理解的音樂空間──為何不是像其他影像,做出明朗的色調?模特兒的服裝本來就是深色,完成後我沒想過改顏色,因為,大提琴家杜普雷的悲劇,教我保留了這樣的陰暗色調。
詹朝陽:當我欣賞這六首無伴奏大提琴組曲,我的第一個強烈直覺是,一股絕對純真的力量打開我的心胸,將我的靈魂洗滌乾淨──昇華!因此,對此組曲的第一個聯想是,教堂的氣氛與教堂窗戶的染色玻璃。年輕的英國作曲家Liz Johnson告訴我,教堂實際上是一個樂器。所以,我用教堂窗戶的染色玻璃照片與大提琴演奏者的照片合成一張影像,表達我對這音樂的第一個聯想。其次,六首無伴奏大提琴組曲本身的簡單又複雜又簡單的構成,像極了教堂的建築結構,我的影像中的大提琴演奏者的影像構圖,反映了此一想法。Liz Johnson說,這一系列影像中的大提琴演奏者的臉,看起來像Madonna,即聖母像。
英國銅管五重奏,職業音樂團體。我提出的構想,銅管五重奏會加以修改,變得更有意思跟感覺,銅管五重奏身經百戰,也相對提出些拍攝構想,我則只要解決攝影問題就好──當下,那種感覺是專業對專業(professional against professional),在同一水平上作創意競賽,拍照過程的快感讓我的心情興奮飛揚持續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