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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土地人文的美,正好來自它不是外觀的耀眼,而是內歛的純樸、深蘊。(王寅 攝)
演員的庫藏記憶

那一年,在賀蘭山下

那邊的人,雖然物質上可稱為貧窮,但是為了生活,充實可謂美,在不算肥沃的地方奮鬥,可謂美,在收獲不多的地方,接納可謂美,他們的美,正好來自它不是外觀的耀眼,而是內歛的純樸、深蘊。

那邊的人,雖然物質上可稱為貧窮,但是為了生活,充實可謂美,在不算肥沃的地方奮鬥,可謂美,在收獲不多的地方,接納可謂美,他們的美,正好來自它不是外觀的耀眼,而是內歛的純樸、深蘊。

拍攝電視劇「新龍門客棧」那一年我四十四歲,剛把表演工作坊的股份賣給合夥人,變成一個單純的「演員」,去到寧夏自治區的銀川,首次進入大陸拍戲,凡事第一回的經驗總是回憶較多的。

八、九年以前的銀川,與今天應該相當不同了。剛下飛機似乎就聞到一種大西北的乾燥味,劇組派車來接,二十分鐘左右就到了下褟的旅館:「賀蘭山賓館」。

西夏王陵的小野兔

旅館會叫「賀蘭山」是名符其實,一打開窗,就可看見不遠處的賀蘭山,或者說「山脈」,山勢壯闊卻秀麗,有陵有角卻線條溫柔,看起來陰陰的可又不會讓人害怕,瞧過去,整座山是黑色的大岩石,卻暗而有光,頗能吸引視線,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百看不厭;目測大約有千把公尺高,在古代己儼然稱得上是對外的一座屏障了。

賀蘭山賓館由新舊二棟大樓與一個廣場組成,在銀川市郊區,大門外緊連一條直通陝北的公路,可以經過西夏王陵的廢墟,九個西夏王的陵寢就在賀蘭山腳下的開闊的平原上,走在那一大片廢墟上,離黑黑的賀蘭山更近了,風水肯定很特殊,思古之幽情就更容易產生了。

正在彎腰撿一些六百年前的綠色琉璃瓦片,眼睛餘光就被一個灰色的影子吸引,定睛一看,是一隻野兔,機敏地在雜亂土礫中、長滿野枸杞的山溝溝裡,吃著紅色的小枸杞,一發現有人,就「動如脫兔」般消失在亂石堆裡。聽當地人說,二十幾年前,這一帶冬天還會有狼從內蒙古翻過山來獵食,有帶頭的狼,一群一群,有計劃、有戰略地伺機出現,晚上時連人都不怕,是最有耐性又團結、有組織性的智慧型掠食動物。

她趕著羊翻過賀蘭山,追尋愛情…

劇組中一位負責召集臨時演員的中年女人,性格豪爽,她是蒙古族,當年為了追求寧夏的丈夫,她趕著羊群,翻過賀蘭山來找她先生,結婚、生子,在銀川定居。趕著羊翻山越嶺過來找她郎君?怎麼有這麼浪漫的女人!聽著都來勁,要是趕著羊群沒有翻過賀蘭山,或者是只翻過山卻沒趕著羊,那聽起來可能就單調多了,至少不會有這般的雙重感動。

有個趕著騾車由陝北拉了一車大水缸過來賣的陝北漢子,約莫四十出頭,斜靠在大車的槓子上,抽著土煙桿,和路人聊天,我也在聽著,偶而搭搭腔,可是不去惹他們注意我,他們也就對我不會太見外。聊天的內容很生活,沒有裝出來的語言。粗漢子會因一點細故,就高聲罵著小孩,他用陝北話罵「操你媽X」可真夠特別,直接翻譯過來就是:「我,肏你媽的扁雞雞!」我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扁雞雞」就是指女人的那地方。聽懂之後嚇得我一身汗。

漢子罵完,笑了笑,滿臉皺紋好平和地舒展了一下,繼續抽著他的土煙。什麼土煙,跟他借來抽抽吧!他笑著塞了一小口煙粉,粗粗的,淡黃色,一根用得發亮的煙桿,不到一呎長,管長洞小,只能容納一口煙草;我拿著桿子對在嘴上,他用洋火替我點著,我一吸,差點沒嗆昏過去,腦袋都發沈,煙都好像衝進小腿了,勁兒真夠猛的,難怪他是靠著槓子上吸!旁邊的大人小孩都在笑著我的洋相,我順口罵了一句剛學的粗話,他們更樂了。

鈍而有巧,重而有靈

那邊的人,雖然物質上可稱為貧窮,但是為了生活,充實可謂美,在不算肥沃的地方奮鬥,可謂美,在收獲不多的地方,接納可謂美,他們的美,正好來自它不是外觀的耀眼,而是內歛的純樸、深蘊。

賀蘭山腳下,自古以來發生過多少山前山後互相為敵,又相互和諧過的故事,使這塊地方一直到今天都讓人覺得它「古樸」——就是,黯而有光,淡而有鮮,鈍而有巧,乃至,重而有靈了。我可能形容得賣弄了點,但是,有空你去看看,或許就有同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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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立群

資深劇場、電影與電視演員

為「表演工作坊」創始人之一

知名表演作品有

舞台作品:《這一頁我們說相聲》、《暗戀桃花源》、《推銷員之死》、《ART》等

電影作品:《我這樣過了一生》、《搭錯車》、《恐怖分子》等

獲金鐘獎最佳男主角、金鷹獎、飛天獎以及金馬獎多次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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