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不管是否經過三年拜師、五年出師,或者是否練就什麼「說、學、逗、唱、捧」等相聲的基本動作,就憑著賴聲川─一個讓我們倆信得過的舞台創作導演,還有國修編、寫、演過電視短劇,我在短劇和二千場左右的西餐廳秀累積的經驗 ,再加上我們對相聲的熱愛,就不論成敗地、也沒什麼壓力地,開始替相聲寫起「祭文」來了。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一九八四年吧!我還在全省走透透地到處作西餐廳秀場維生。同一年認識了從美國學戲劇回來的賴聲川,大家一見投緣。
在此之前,賴聲川曾經和蘭陵劇坊的金士傑、李國修討論過一個想法,他覺得「相聲」這個文化在台灣好像消失了,或者說「死了」,當時確實在媒體裡已經極少聽得到相聲表演,上一輩精采的相聲演員演電影的演電影,開集郵社的開集郵社,移民的移民,其他為了糊口,相聲演員多半能改行的都改行了,所以各種北方相聲、南方滑稽、說說唱唱等節目,漸漸地已聽不到了。
替相聲寫一個祭文
我在剛出道的那幾年,廿八歲那年吧!參加了一部國片演出,巧遇小時候的相聲偶像演員——魏龍豪先生,魏叔也知道我這個新演員,不見外地與我聊起天來。我問他為什麼這些年在收音機裡都聽不到您們精采的相聲表演了?到現在我還清楚記得當時魏先生百感交集的表情,大略就是說,環境不行了,新段子難產,老段子聽多了,收入過於微薄,社會地位偏低云云,許多好友,例如葛小寶也曾三番五次地希望他們堅持下去,但是,他還是不後悔不再講相聲了。
當時已經在蘭陵劇坊相識、合作過的賴聲川與李國修、金士傑,針對相聲的消失,本來他們是要做一齣相聲劇,透過相聲這件素材,表達一個主題:「文化」這個東西會因為一個時代的需要應運而生,但是不再被需要的時候,「文化」這個東西也會悄悄地就跟我們說再見了。換句話說,他們想用一次相聲劇的演出,來表示對於相聲在台灣的消失,作一次哀悼,替相聲寫一個祭文吧!
這就更好玩兒了。
製作當年,金士傑恰好得到一個基金會的贊助去美國遊學去了,聲川和國修就找上了我,一聊,我說好哇!相聲我從小就愛聽啊!可是愛聽不表示就能講啊!更別提怎麼編寫怎麼創作。於是,三人大量收集了當時海峽兩岸所有出名相聲演員的錄音帶開始聽!聽了又聽,記下筆記、反覆討論。我和聲川又去聽過一次魏龍豪先生的演講,暸解相聲的結構法,最主要的還是三個人聽了很多的錄音帶,而且是認真而有心地在裡面找方法。找了一段時間以後,我們也不管是否經過三年拜師、五年出師,或者是否練就什麼「說、學、逗、唱、捧」等相聲的基本動作,就憑著賴聲川─一個讓我們倆信得過的舞台創作導演,還有國修編、寫、演過電視短劇,我在短劇和二千場左右的西餐廳秀累積的經驗 ,再加上我們對相聲的熱愛,就不論成敗地、也沒什麼壓力地,開始替相聲寫起「祭文」來了。
沒有包袱地發展出一個個「包袱」
「祭文」讓人聯想「生」與「死」的關係,往往透過某一種儀式,或者一篇有感情的祭文,重新演繹出死與生的關係,這種虛中帶實,實裡又帶著幾分詭異,在手法上又是寓傳統於現代,以相聲的方式,說出來的語言戲劇,在我們三人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心態下,該做歷史調查的去做歷史調查,該有感而發就別憋著,每天嘻嘻哈哈地工作到深夜,有的時候愁眉深鎖一夜未眠地去地去設計如何安排一個包袱。
由於沒人逼著我們硬要做什麼,由於票房的壓力不存在,(那年月舞台劇能演出就不錯了,沒人去想票房)由於三個人的創作理念接近,也由於三個人都還年輕,我最老,才卅三歲,都還很有闖勁兒,也都有足夠的熱情,用了半年的時間,刪掉了大約四倍的長度,最後變成了我和國修在台上演出的長度。
國修的思想夠現代,表演語言非常精準,有我完全沒有的一種情緒組合法,他在〈台北之戀〉的段子裡述說了一段只有一個鐘頭的戀愛故事,語氣、節奏特準。在〈電視與我〉裡替我幫腔的表演,更是渾然入裡與說者完全合一,我在幫他的〈台北之戀〉段落中,便顯得暴燥過多。在那兩個段子裡,我對國修無形的表現,百聽不膩,每每讚賞。
當然,如果沒有廿八歲就得到柏克來戲劇博士的賴聲川的旁觀、監督、規劃,我和國修的表演經驗,自創的能力,就不太可能長成如此的形狀,我們三個人的幽默感,也未必就能發酵起來,以至於讓久違的台灣相聲,得以復甦吧!!
李立群
資深劇場、電影與電視演員
為「表演工作坊」創始人之一
知名表演作品有
舞台作品:《這一頁我們說相聲》、《暗戀桃花源》、《推銷員之死》、《ART》等
電影作品:《我這樣過了一生》、《搭錯車》、《恐怖分子》等
獲金鐘獎最佳男主角、金鷹獎、飛天獎以及金馬獎多次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