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約而同地,香港藝術節三齣由香港在地劇團或跨國製作的戲劇作品,瞄準了歷史與人心的變遷,提出戲劇性的觀察心得:前進進戲劇工作坊《天工開物.栩栩如真》以物出發,探尋歷史與每一個個體自身的關聯。樹寧.現在式單位《留著愛》則以電影中演員與觀眾的感情關係,透視歷史人生。中國導演李六乙與日本戲劇家平田織佐合作的《下周村》則是一齣中、日合寫的寓言,包含了李六乙與平田織佐對歷史與人的共同心願。
前進進戲劇工作坊《天工開物.栩栩如真》
3/5~11
香港演藝學院戲劇院
樹寧.現在式單位《留著愛》
3/16~18
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
中國國家話劇院、香港藝術節
及日本東京新國立劇場聯合委約及製作《下周村》
3/20~24
香港文化中心劇場
二○○七年,香港回歸十週年,回顧與總結、歷史與個體的討論進行正熱,文化藝術的探尋則由二月底舉行的香港藝術節,揭開序幕。
細說歷史
前進進戲劇工作坊《天工開物.栩栩如真》
一九九七年,前進進戲劇工作坊藝術總監陳炳釗於香港回歸之年,創作《飛吧!臨流鳥,飛吧!》,以在天空中漫無目的飛行的臨流鳥,傳達香港人的文化身分處境,其舞台語彙的實驗與思想內涵密切相關,準確地傳達了回歸前後香港人普遍的失重與困惑。二○○七年,回歸十週年,陳炳釗與小說家董啟章聯手,改編董的最新長篇作品《天工開物.栩栩如真》(台灣麥田出版社出版),藉此再度審視歷史與個體自身的關聯。
台灣觀眾對陳炳釗與董啟章該不會陌生,前者於去年應邀參與亞洲小劇場跨城市合作項目《333神曲》,思辯深刻,備受好評;至於董啟章,則久被台灣文學界讚譽,著名學者王德威教授曾表示《天》恰如其份又匠心獨運地寫出了香港這個城市特有的資本主義歷史風貌。
《天》被譽為華人世界難得一見之長篇作品,是百萬字三部曲長篇小說──「自然史」三部曲之第一部,寫作歷時數年,也是董啟章進行自我探尋之書,通過三代人的經歷,以及香港百年歷史中陸續出現的尋常物件,如收音機、電話等,展現人與物在時代變遷中如何共生,如何過渡,如何消亡的歷程與圖景,為最終完全失去時間座標的V城,留下一個無可迴避的詰問。
原著內容豐富深厚,唯戲劇與小說的濃度不一,若要全盤演繹恐怕得花上三日三夜。是次演出最貼近原著的將會是第一幕關於祖父母的部分,三幕劇各有則重,並以不同手法呈現,從第一代董富進入V城,以空中廣播的說故事形式,人物為主導,試圖從古籍《天工開物》中尋找生命的密碼;到第二代董銑成長於物質世界,轉而以各式器物為主導,讓打字機、衣車等以解構式、片斷化的形式說話;到第三代「我」利用文字工場的想像模式,虛擬出完美的後代和人生記憶。
劇本由陳炳釗和董啟章聯合編寫,二人在排練期間不斷互動,發功接招,在選材與呈現小說世界之餘,陳炳釗更希望以個人看待自己成長和經歷的態度,父母的經歷跟自己微妙的關係等為座標,從家族血緣出發,觀照大歷史當中的中國歷史與文化,探尋歷史與每一個個體自身的關聯。
微觀感情
樹寧.現在式單位《留著愛》
同樣觸及跨世紀的香港歷史,樹寧.現在式單位則以電影中演員與觀眾的感情關係,透視歷史人生。
「在很多很重要的時刻總是來得太早,又或來得太遲。然而,當回顧一生的時候,上天給自己的那些重要的時刻,其實是來得……剛剛好!」香港粵劇名伶白雪仙於二○○一年領取「第二十屆金像獎」的終身成就獎時發表的感言,成為是次演出《留著愛》的題旨。白雪仙的合作伙伴任劍輝早於一九八九年與世長辭,當她獲頒獎項時,普遍認為這個獎項來得太遲。
《留著愛》圍繞一個演員與觀眾之間跨越半世紀的感情迭蕩,以香港歷史為背景符號。二人自上個世紀四○年代在尖沙咀火車站的鐘樓初遇,走過香港六○年代的暴動、八○年代的六四事件、新世紀初的七一遊行等歷史軌跡,相遇六次卻都匆匆略過。期間的思潮起伏,同時投影著香港人半個世紀的情感轉折。
導演許樹寧的作品被評為富有強烈的電影感,看他的作品,若從戲劇結構起步,終點往往是抽絲剝繭式的解構。這一次,許樹寧強調要創作一齣音樂劇,說一個有情節、有脈絡的故事,先找來香港資深編劇方家煌,譜寫一則動人的香港愛情故事。
說到底,是「感情」還是「愛情」,許多時局內人也沒把握分辨。「要令自己不去想念一個人,換來是沮喪、傷心、孤獨、眼淚。到能控制思維不再想時,心癮又來了。虛空和荒謬的感覺,令人生透不過氣來。」導演筆記內的一頁,述說了作品對人生虛幻的透視。
音樂方面,由去年於柏林影展憑電影《依沙貝拉》奪得銀熊獎的金培達任總監,故事雖橫跨半世紀,但金培達預言可不要理所當然地以為是金曲懷舊夜,不同年代的音樂曲風將會自然穿梭其中,加上由十多位香港演藝學院修畢音樂劇表演的菁英作歌隊營造場景,相信會是一次愜意的劇場經驗。
跨文化歷史觀照
李六乙與平田織佐《下周村》
二○○七年,也是中國話劇百年華誕。中國國家話劇院、香港藝術節及日本東京新國立劇場將聯手呈現過去、現在、未來之間人與歷史的迷思。事實上,早於一九○六年,李叔同、歐陽予倩等愛好戲劇的留日學生,在東京發起成立春柳社,並於一九○七年在東京演出了《茶花女》及《黑奴籲天錄》的一段歷史,已普遍被認為是中國話劇史開端的標誌。中國與日本早於一百年前,就曾經以戲劇築起溝通的橋樑。
由中國著名先鋒(前衛)導演李六乙與日本新銳戲劇家平田織佐聯袂編劇、導演的《下周村》,籌備經年,超越地域與民族界限,匯集亞洲戲劇力量。兩國的表演工作者將以各自的母語在舞台上演出,構成戲劇的過程。李六乙表示戲劇向以語言交流為主要的形式手段,當這種交流的工具失去其原始作用和意義的時候,戲劇將依然發展,心靈將依然解放,精神將依然獲得。
李六乙是目前中國新戲劇思想的代表人物,在傳統的創造性繼承上另闢蹊徑,建立自成一家的新純粹戲劇理念,也不斷進行戲劇及戲曲的創作實踐;而平田織佐則是日本現代戲劇大師之一,他的現代口語戲劇理論,對日本當代戲劇影響深遠,更受國際重視。我曾於二○○四香港藝術節欣賞其導演作品《東京札記》,語言與簡約的舞台形式感染力至今難忘;而二○○六年的法國阿維儂戲劇節,更排演了他探討日、韓關係的《首爾的市民》。
《下周村》的構思始於二○○五年,李六乙與平田站在當代戲劇的角度、超越民族視野,透過電子郵件、促膝面談反覆討論,終於二○○六年初完成了《下周村》的第一稿。可以說,《下周村》是一齣中、日合寫的寓言,包含了李六乙與平田織佐對歷史與人的共同心願。
而這三部不同角度與面向的戲劇作品,在二○○七年香港藝術節穿針引線下,將共同牽引觀眾,歷驗一次檢視歷史與人的探尋藝術。
文字|潘詩韻 「劇場組合」戲劇文學部藝術拓展經理、文化評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