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邁入第五屆的「香港新視野藝術節」將於十月十五日,以天籟女歌手朱哲琴的《「世界聽.見.朱哲琴」2010樂匯.香港》揭開序幕,多個節目將在十一月二十一日前展現,呈現「亞洲傳統藝術如何進入當代生活、如何在當代生存與演變」。這次的節目中除了有台灣國光劇團的《金鎖記》與心心南管樂坊的最新製作《羽》參與之外,還有什麼精采內容呢?本刊在此帶你先睹為快!
新視野藝術節2010
10/15~11/21
非常林奕華《命運建築師之遠大前程》
10/7~9 19:30
10/9~10 14: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
INFO 02-33939888
「新視野藝術節已不只是showcase,而是有著curatorship(策展概念)、帶著跨文化視野的角度,展現亞洲傳統藝術如何進入當代生活、如何在當代生存與演變。這視角在亞洲相當重要,因為此地域上不同文化並不彼此孤立,卻是同根同源,而且在十六至二十世紀都有著被西方殖民的經驗,相互探索將有許多新發現。」藝評人、香港浸會大學助理教授楊慧儀鮮有地讚譽這「官辦」的藝術節。
以「藝術節之名」橫跨十數天以至一二個月之久的時日,蒐羅及展演各地各式表演節目的種種藝術節,是近年藝術機構與部門積極組織與呈獻藝術節目的方式。在香港,除了每年舉辦的香港藝術節總教觀眾期待,由政府部門康樂及文化事務署轄下之「藝術節辦事處」主辦、隔年舉行的「新視野藝術節」,至今年十月底開幕時已為第五屆,漸建成自家獨有的品牌聲譽,竟為向來被認為是「不懂藝術」的政府單位,洗擦了「官僚原罪」。
開幕天籟之音:朱哲琴寬廣的《世界聽見》
本屆「新視野藝術節」由《「世界聽.見.朱哲琴」2010樂匯.香港》打開序幕,正是以寬廣的蘊藉詮釋藝術節的路向。以天賦的純淨嗓音享譽世界樂壇的中國新音樂代表朱哲琴,有「東方Enya」之稱,二○○九年,獲聯合國開發計畫署委任為中國親善大使,隨即在中國西南部、少數民族聚居的幾個地域如雲南、貴州、新疆等地,採民族音樂質樸天然之風。而《世界聽.見》便是她率領聯合國計畫的團隊,行走了二萬公里後的成果。
在貴州一處山區的村落,朱哲琴隊伍為了錄取當地苗族傳統飛歌而奔走,卻因無處尋找錄音對象而苦惱。「尋覓適合的人選往往需要大量時間打聽。直到黃昏,好不容易找到幾個苗族少女,穿著傳統衣裙,正在田野間勞動與唱歌。」橫空而出的音符一下子打動了團隊,澎湃地充滿田間,「她們就在田裡,頭上別著鮮花,為我們錄下嘹亮的歌聲。」在四個月的旅程中,縱然與少數民族語言不通,朱哲琴不斷被民間歌者本真、直覺的歌喉感染。
「為了推廣文化,計畫要求忠實地紀錄民間音樂,亦要重新製作當代的樂章,民間音樂進入當代創作的時空。」朱哲琴在音樂會中,將與多個少數民族歌謠的傳承者及當代音樂家,將傳統的民族樂器如馬頭琴、六弦琴等,與大提琴、電子音樂等結合,以西方樂團編制演繹,克盡聯合國大使的責任;而音樂會與其後的世界性巡演之10%收入,更將用以培訓各民族歌者傳承人,由各民族的每位繼承者對五名青年傳承族中獨特的歌謠、唱腔與技藝,以便未來流傳與推廣。
《沙.月》傳統與當代合奏維吾爾愛情傳說
而藝評人楊慧儀於本屆藝術節亦策劃了年輕的新疆維吾爾族五人樂隊JAM,藉音樂說一個中亞地區流傳的浪漫故事。節目名為《沙.月:維族木卡姆愛情遺歌》,是公主塞乃姆與落難宰相之子艾里普的悠久傳說的現代改編:艾里普之父死後,國王將與他指腹為婚的女兒另配奸佞之輩,將女兒的小情人流放,最後卻反得到艾里普的協助,平息了叛徒的謀反。
故事以已被聯合國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傳統維吾爾木卡姆樂式,混合當代音樂元素與多媒體劇場效果,在如「都他」、「熱瓦甫」、「新疆手鼓」等傳統樂器與現代吉他、低音吉他及鼓的激盪下,重新演繹:「木卡姆節奏與樂章極其複雜,整首樂曲的節拍與調子不一,若不改變,在現代樂器上是很難演繹的;我們也嘗試將民俗樂器『彈撥』連上電音,使其更具現代感。」JAM樂隊成員都是不及三十歲的年輕新生代,使其今年三月首次在香港露面後,便受本地聽眾喜愛,楊慧儀認為這就是亞洲不同文化彼此跨越、相互認可的見證:「中國文化並不是單一、只有漢文化的鐵板一塊,而是更為多元與複雜。向來與中原文化拉拉扯扯的文化,譬如偏處南方的廣東、香港,與西部的新疆維吾爾族,都沒有中原家國的宏大文化包袱,容易互為接受。」香港向來扮演為世界展現中國的窗口角色,楊慧儀也因而願意於新視野藝術節中,向世界呈獻新疆新樂隊JAM。
《後代》宗族價值中的兩代索引
在文化近似的亞洲/華人地區,家庭結構亦彼此接近,當中深入生活精髓的家庭與宗族思想,也容易在不同地方引發共鳴與回響。新加坡劇作家林春蘭一九九三年創作、曾由該國國寶級戲劇大師郭寶崑執導的劇作《後代》,在近二十年後,由香港演藝學院戲劇學院院長鄧樹榮以當代劇場的簡約美學重新執導,先在今年三月在新加坡華藝節演出,得到好評,再於新視野藝術節展現,轉化為敘事文本重新演繹,召喚可能是已漸行漸遠的家族記憶、時代感情。
《後代》藉著遠離了故土,終生壓抑地為子女與家庭操持的母親、服膺於傳統禮教訓誨的長女、浪漫地企圖駕馭與改變命運的幼女,以及缺席的同性戀兒子浪遊四方的故事,從一九六○、七○年代起鋪陳,刻畫上一代從鄉郊生活經歷城巿化過程後,在緩緩老去之時,漸次失語、失去行動的自由、失去社區的脈絡,到最後,當後代與祖輩情感淡薄時,失去故園聯繫的連綿遺憾。種種失落,特別是宗族繁衍、傳宗接代的思想的失落,根本便是正以高速現代化發展的亞洲各地的共同經驗,當中蓄含的意蘊值得不同地區的觀眾回味反思。
《遠大前程》跨社會的橫向想像
而在不同城巿生活卻因全球化的消費主義力量而趨同的當下,由新視野藝術節委約香港鬼才導演林奕華創作、並代表香港參展上海世博的《命運建築師之遠大前程》,藉著他反覆探詢的兩性議題,進一步揭露這種所謂「現代性」的虛妄。
林奕華這次除了有第五次合作的王耀慶,尚有楊祐寧及金馬影后李心潔等明星演員,共同演繹由張艾嘉撰寫的劇本。戲劇探尋女性追求的「幸福生活」:李心潔與王耀慶所飾演的「寶貝」與「小鬼」,既是一對互相依存的小情侶,也是一對有著默契的搭檔,工作就是在各種新房或新車展銷會上「展示幸福」,誘發年輕人對房與車投射的「幸福生活」產生想像,從而掏錢消費。然而生活的逼迫令小情侶互相嫌棄,「寶貝」遇上楊祐寧所飾的建築師「摩西」,改投懷抱,刺激了「摩西」創作了「理想家園」,但即使「寶貝」身處其間卻得不到任何幸福感。戲劇如同大陸曾一度熱播的禁劇《蝸居》,藉再現實不過的住房等物質問題,探問相當唯心的幸福之所謂,當是今日各地房價暴漲時的貼時討論。挪用英國文學名著《遠大前程》之名作為戲劇的出發點,正是沿襲林奕華的各個前作:從早年《帝女花》,到《水滸傳》、《西遊記》等等的創作慣用手法,以其最細膩敏銳的角度給舊瓶注入新酒。文化評論人梁文道在九○年代曾評析林奕華的劇場美學為「媚俗美學」(Kitsch),「以最媚俗的大眾文化形式,採擷大眾傳媒中的一些話題、材料,再予以一個扭曲的呈現……結果是,既能由大眾曲折出小眾的眼光。」近年一再匯集影視明星參演作品的林奕華,似如劇評家林克歡所言,對「刻意經營媚俗美學的同時逃離媚俗美學」,樂此不疲。
《月亮光光》的致意:港產Cult片僵固中的靈巧
而論及大眾文化對藝術品位的滲透,無法不提由廣東現代舞團與香港創樂團合作、將於新視野藝術節中作世界首演的《月亮光光》,作為十月底適時發布的萬聖節舞會作品。
「月亮光光」原是一九七○年代由日語歌改編的流行曲《天涯孤客》的副歌歌詞,描述漂泊在外的旅人懷鄉思親的心情,其意孤苦,八○年代被港產的流行Cult片(怪異電影)《殭屍先生》(編按:台灣上映時片名為《暫時停止呼吸》),以童謠唱腔引為主題音樂。其時「殭屍」電影大行奇道,當中呈現的廣東殭屍並無西方德古拉伯爵的風流倜儻,卻將「殭屍」刻畫為處於同被陰陽兩界遺棄的淒絕境地,「《殭屍先生》中的道士林正英解釋殭屍之由來,是由於死者臨終時一口氣無法咽下,頂於心胸,因而僵化。在八○年代當時中英談判的僵局中,這部Cult片反映了多少港人的心情?」廣東現代舞團藝術總監潘少輝認為時至今日,香港社會各種不公現象仍然讓人氣憤難平,常有有氣難抒之意,殭屍之身世與處境至今仍很合用於隱喻此世。
而有趣的是,廣東殭屍借用了湘西趕屍的動作形態,殭屍伸手垂直蹦跳的意像,於現代舞的範疇中,能拼湊爆發出何等既僵固與躍動的力量?廣東現代舞團在一九九二年創立,為中國第一個現代舞團,在遠離天子腳下,跳出對當代文化迂迴而靈巧的詮釋,是以身體抗衡宏大敘事的一種機智與靈便,進而創造出一個時代的新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