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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胥肯納吉既不是個君王型的指揮、也不是個不再練琴、對配器一竅不通卻妄想跨足的指揮。
焦點專題 Focus 「演奏最重要的就是發自內心重現音樂」

阿胥肯納吉 追求自由的音樂之路

國人相當熟悉的俄裔鋼琴家弗拉基米爾.阿胥肯納吉(Vladimir Ashkenazy),暌違台灣已經數年,將於十一月中與兒子沃夫卡(Vovka Ashkenazy)來台舉辦難得的父子同台鋼琴二重奏音樂會。趁此機會,我們再次來認識這位國際大賽長勝軍、鋼琴錄音天王、知名指揮家,在他的人生與音樂路上,是什麼信念讓他堅定不移?

國人相當熟悉的俄裔鋼琴家弗拉基米爾.阿胥肯納吉(Vladimir Ashkenazy),暌違台灣已經數年,將於十一月中與兒子沃夫卡(Vovka Ashkenazy)來台舉辦難得的父子同台鋼琴二重奏音樂會。趁此機會,我們再次來認識這位國際大賽長勝軍、鋼琴錄音天王、知名指揮家,在他的人生與音樂路上,是什麼信念讓他堅定不移?

阿胥肯納吉父子鋼琴二重奏音樂會

11/18  19:30  台北 國家音樂廳

INFO  02-33939888

許多五、六年級台灣樂迷最熟悉的鋼琴家,應屬隨著福茂唱片代理的DECCA而打開台灣古典音樂市場的弗拉基米爾.阿胥肯納吉了。然而這位承繼俄羅斯最佳演奏學派之一、曾獲三大獎肯定的鋼琴界錄音天王對於某個世代的俄國人而言,卻是不可說的禁忌之一。

筆者在莫斯科求學時正是蘇聯瓦解的關鍵年代,統馭控制這個國家近一百年的價值觀就像春天的湖上冰一般,看似瓦解得慢,其實在內層卻一點一滴地消融。譜店往往有各式各樣為求現金而隨意拋售的二手書與譜;當時我注意到一本年鑑體的《當代鋼琴家》Современные пианисты(註),其中收納了十九世紀晚期、二十世紀世界著名鋼琴家列傳,然而在一九八○年代的版本中;「阿胥肯納吉」這個姓氏一直沒有能名列其中;終於有一天,在一九九○年版的「A」分類中,出現了Ашкенази這個姓氏,文還中引述《蘇聯音樂》Советская музыка雜誌,形容這位在西方世界紅遍半邊天的阿胥肯納吉:「詮釋穆索斯基的《展覽會之畫》令人聯想到李希特(S. Richter)那震撼人心的琴音聲響、歐柏林(L. Oborin)意趣深遠的詮釋」

背負猶太原罪的音樂院優等生

深入研究國際大賽與名家錄音的彭聖錦教授就說過,阿胥肯納吉是「最適合比賽的鋼琴家」。現在觀察比賽之於自承「原無比賽念頭」的阿胥肯納吉的作用,卻別有超乎音樂與人生的邊際作用了。

阿胥肯納吉參賽並非出於自己的意志、也不單由指導教授推薦,最後的決定是由音樂院乃至文化部的共黨書記等重重委員會決定。阿胥肯納吉獲得蕭邦大賽銀牌獎之後,也獲得眺望世界的一點機會;他被文化部的官員「拎著」到歐美巡演,即便在疲累非常的旅途中只是對接待家庭表達謝意都被抓小辮子、指為對「資本主義社會」有好感,接著在國際柴科夫斯基大賽時,阿胥肯納吉受到打壓,差一點就被迫「無法」出賽。

在國際賽事中獲得肯定,結果是成為政治棋局中的馬前卒,無時不提心吊膽步步為營,毫無「自由意志」可言,應對進退全要看人眼色,唯一的「自由」時光,僅剩演奏當下……。

阿胥肯納吉在自傳中以藝術家的自由反證了蘇聯制度的乖張弔詭,這位不耍噱頭的音樂家為了爭取完全的自由,竟能把握稍縱即逝的機會「投奔自由」、又在六十歲生日前,轉換兩次、歷經三個國籍身分,只為了保有詮釋藝術與維護完整家庭生活的完全自由。

「演奏家必須付出他所有的生命與時間在音樂上頭。風格、技巧、意義與表達都不是意外地在某個時間發生在某地的要素;他們是練習與專心的結果,而這只有經由辛勤的練習才會達到。這是我所知道獲得所謂『成功』最佳途徑。」

據說阿胥肯納吉前次來台演出時,在國家音樂廳門外等待簽名的熱情樂迷就超過兩百人之數;阿胥肯納吉給每個人簽名、握手、拍照,配合度百分百,沒有故做神秘、也沒有耍帥搞笑,他自然營造沒有距離的親和力,在聽眾心中建立了親切的大師風範。

由比賽啟動的人生

阿胥肯納吉的音樂之路說來相當「標準」:家人從事音樂、八歲進入中央音樂學校、莫斯科音樂院附中、接著進入莫斯科音樂院。阿胥肯納吉在中央音樂學校時期的老師是Anaida Sumbatyan,這位亞美尼亞裔鋼琴老師在專收小天才的中央音樂學校調教出克萊涅夫(V. Krainev)、雅布隆斯卡亞(O. Yablonskaya)、小提琴大師柯岡的鋼琴家女兒妮娜(Nina Kogan)、以及莫基列夫斯基(M. Mogilevsky)…等叱咤琴壇之名家。

雖然莫斯科音樂院鋼琴系強手如雲,但中央音樂學校才是這些天才們學步奠基之處;每年自各省分、各共和國來報考中央音樂學校的,無不是受到各地菁英教師指導認可有極大天分的小朋友;能考上的自是佼佼者,而能撐過每年嚴格的淘汰篩選制考試而能堅持到最後上附中、音樂院的,其實早已鍛鍊極其紮實的技巧與音樂表現力。阿胥肯納吉進入莫斯科音樂院後師從門下高徒如雲的歐柏林(Lev Oborin),在他即將由音樂院畢業那一年起,他一路獲得大賽勝利,包括:一九五五年華沙蕭邦大賽銀獎,一九五六年伊莉莎白皇后國際大賽鋼琴首獎,一九六二年柴科夫斯基大賽中與奧格東並列鋼琴首獎(傳言一九五五年蕭邦大賽首獎本應屬阿胥肯納吉,但因政治因素改列第二名),這些勝利讓他在世界樂壇上逐漸嶄露頭角,隨之而來的巡演更改變了他的人生軌道。

「十八歲前若沒有練出相當的技巧,最好就不要再夢想成為鋼琴家;再說,音樂院的訓練也不會給你時間去練基本功了,音樂院的嚴格都是為了要讓每個人盡力去發展適合他的曲目、並更上層樓。」阿胥肯納吉在自傳中很誠懇地憶述。

這位流著「阿胥肯納茲」猶太血脈的小巨人在音樂院勤奮不倦地練,原先將「精通」當作終極目標,在獲獎後,阿胥肯納吉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規畫:「我在音樂院的最後一年贏得了在華沙舉行的蕭邦音樂比賽的獎項。那對我一生來說是個轉折點,因為得獎似乎就指出了我未來的路。在那之前我彈琴只是為了樂趣與好玩而已,而有些樂趣會因為曲目難度的增加而減退。雖然在得獎前我似乎是沒有目標的,現在我要把音樂當成我的事業了。」

精確反省、捍衛思考詮釋自由的小巨人

去國逾三十載、曾在數個國家落腳,現在的阿胥肯納吉在必須以俄文溝通時仍舊能以「帶有一點英國腔的」俄文侃侃而談;或許就在這種保持優雅的距離中,阿胥肯納吉對俄國的音樂演奏向性有著通透的內省,他清楚點出俄國鋼琴家的特徵是「微小的動作,手臂跟手是有些動作但非常含蓄」,四兩撥千斤地說明「兒時鋼琴老師要我們盡可能用最少的動作…不要無謂浪費精力」又舉證涅高斯、霍洛維茲、李希特、吉立爾斯等名家,說明這種合乎運動物理原理的良好傳統與「成家者」的特殊性並無扞格;他也觀察到俄國訓練磨練下的技巧對一般大眾希冀為「享受既刺激又娛樂的夜晚。有大概95%的觀眾想要輕易的看到快感、有吸引力的表演。他們並不太需要那些要耗費時間與心力去感受到超越平凡的精神性展現…而俄國鋼琴家的確能提供快感般的刺激。」

或許這就是阿胥肯納吉極力拓展曲目與演奏型態、在指揮界走出另一片天的原動力之一。因為他只想表達他的意見,並不打算成為演奏比賽機器,他企求「心靈的平靜」,並打算以無比的勇氣捍衛之。離開俄國的阿胥肯納吉獲得的不僅僅是安排生活次序的自由,更是音樂生涯的全面開放。

自制力與辛勤練習

「辛勤的練習是我所知最好防止演奏前的神經緊張的方法,它當然不能完全的消減緊張,但是可以說服自己,讓我相信我已經做了所有為了表演必備的工作,而且每一件事都會順利的完成。」

阿胥肯納吉最為樂迷所津津樂道的,就是他神話般的錄音;由一九六三年定居英國至今已逾二百張專輯;數量驚人、曲目豐富、且水準整齊;尤其是一九七○年代與DECCA合作的系列錄音最是經典。有人甚至認為他的唱片數量堪稱是「獨奏家板卡拉揚」,阿胥肯納吉對於錄音水準的在乎,或者可以由他耗費十年灌錄貝多芬鋼琴奏鳴曲、十二年灌錄貝多芬鋼琴協奏曲全集、再奉獻十年給蕭邦全集看出;奇怪的是,長達十年的時間中,阿胥肯納吉的詮釋仍舊保持一種一貫性,沒有讀譜原則的前後反思,卻呈現始終如一的詮釋原則,這種對「忠於原譜」理念的忠誠度與自制力,恐怕不是一干吹噓自己忠於原譜卻自我感覺良好的浮誇演奏家可領略的。一位獲得蕭邦大賽、伊麗莎白皇后國際大賽、柴可夫斯基國際大賽首獎與銀牌獎的鋼琴家,無論詮釋特色為何,三大賽各關卡對演奏技巧的試煉使阿胥肯納吉的技術精準與穩定度不辨自明,擁有如此高超功力,阿胥肯納吉的演奏卻不走極鋒,這就是自制力。

「演奏家不能隨自己高興任意演奏。演奏最重要的就是發自內心重現音樂。」阿胥肯納吉如是說。

自制力使阿胥肯納吉獲得三大獎的肯定,也使他的音樂事業長青。

二○○二年阿胥肯納吉重返俄國演出,受改革派《新報》НОВАЯ ГАЗЕТА訪問,記者問到最珍視的是什麼,阿胥肯納吉想了半晌,說「我忘了俄文怎麼說,就是英文的“tolerance”(編按:寬容)。」

這個字或者可以說明為何音樂事業橫跨半世紀、阿胥肯納吉或者不是你最喜歡的鋼琴家或指揮家,他的詮釋或者無法激起瘋狂騷動,但他永遠可靠不踰矩,世界各地的樂團也都相當歡迎他,因為阿胥肯納吉既不是個君王型的指揮、也不是個不再練琴、對配器一竅不通卻妄想跨足的指揮,他打算窮盡一生努力不懈、虛心向上:「我相信,一個人要想在自己的專業上成功,就要很努力。雖然我們不能隨意將辛勤工作與成功畫上等號,因為有太多的例子證明辛勤工作不等於會有成功事業;但是我相信促成我成功演奏的因素中一定包括了辛勤練習。」

 

文字|顏華容 俄羅斯國立莫斯科音樂學院 鋼琴演奏博士

 

:Гинзбург Л.Г., Платек Я.М.  Москва, "Советский композито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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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師從」老爸

沃夫卡.阿胥肯納吉  也有自己的音樂路

不亮出名號,光是看長相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沃夫卡(Vovka Ashkenazy)就是我們所熟知的俄裔冰島籍鋼琴家弗拉基米爾.阿胥肯納吉的小兒子。和老爸一樣,沃夫卡.阿胥肯納吉即使選擇了鋼琴為志向,但師承卻不是自己的父親。他曾說過「有位鋼琴家父親是利益,卻也有壞處」,於是決定不在父親光芒下閃耀的他,選擇了英國曼徹斯特的皇家北方音樂院(Royal Northern College of Music),並且受教於赫赫有名的鋼琴家佛萊雪(Leon Fleisher)和法蘭可(Peter Frankl)門下。

一九八三年的首度登台,沃夫卡與倫敦交響樂團合作演出,在希寇克斯(Richard Hickox)的指揮下於英國巴比肯中心演出柴科夫斯基《第一號鋼琴協奏曲》,而這場演出也成為開啟了他各地巡迴及音樂節邀演之鑰。隨後並在世界各地開設大師班,並曾任法國佛瑞音樂學院的鋼琴教授。

獨奏之外,他非常熱中於室內樂的演出,不僅與吹單簧管的哥哥狄米崔(Dimitri Ashkenazy)錄製過義大利音樂的CD,兄弟兩也曾多次在海外巡演。此外,他也與希臘知名鋼琴家瓦西里斯.薩博普魯斯(Vassilis Tsabropoulos)合作鋼琴二重奏。

雖然在教學上並沒有濃厚的「師生」關係,但沃夫卡的琴藝也頗受老爸的肯定。二○○九年八月,兩人還合作錄製專輯,彈奏了德布西與拉威爾的雙鋼琴作品。這次父子聯袂來台,排出的曲目有浦朗克和史克里亞賓的雙鋼琴,和沃夫卡改編包羅定《伊果王子》歌劇裡的〈韃靼舞曲〉。更特別的,還有觀眾最喜愛的拉威爾《鵝媽媽組曲》,以及專輯中的兩首曲目——德布西的《林達拉哈》和拉威爾的《圓舞曲》。阿胥肯納吉父子檔的「聯手」合作的音樂會,將是默契十足的演出,也是場難得一見的組合!(李秋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