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謔嘲諷是王爾德面對世界的人生態度,也是他劇作一貫的基調。他最知名的四部喜劇:《溫夫人的扇子》、《無足輕重的女人》、《理想丈夫》、《不可兒戲》,無不顯露一種英國紳士風雅的幽默,筆調機峰、語言犀利、話中帶刺,整體看來卻相當優美溫文,毫無尖酸刻薄之氣。
英國人的幽默是一種冷調幽默,常是不動聲色而帶有乾澀的挖苦意味,其喜劇效果不在於插科打諢,而是借重語言的文雅機智,運用一詞多義、一語雙關來諷刺挪揄;以渾然超脫的態度進行自我嘲諷;以玩世不恭演繹黑色幽默。想要理解英式幽默,絕對不能錯過愛爾蘭詩人及劇作家奧斯卡.王爾德的作品,因為連英國人都以王爾德的名言「愈是重要的東西,愈不能嚴肅地談論它」定義自己的「英式幽默」。
戲謔嘲諷 面對世界的人生態度
身為愛爾蘭人,又曾在牛津大學就讀,擁有辯才無礙的機智口才,王爾德永遠以嘲諷的姿態,看待社會中的一切世俗的性格。在王爾德的兒子維維安.賀蘭(Vyvyan Holland)所撰的《王爾德》一書中,記載王爾德說過:「他覺得最有趣的就是能夠娛樂工人階級、激怒中產階級及迷惑貴族階級。」戲謔嘲諷是王爾德面對世界的人生態度,也是他劇作一貫的基調。他最知名的四部喜劇:《溫夫人的扇子》Lady Windermere's Fan(1892)、《無足輕重的女人》A Wonan of No Importance(1893)、《理想丈夫》An Ideal Husband(1895)、《不可兒戲》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nest(1895),無不顯露一種英國紳士風雅的幽默,筆調機峰、語言犀利、話中帶刺,整體看來卻相當優美溫文,毫無尖酸刻薄之氣。
《溫夫人的扇子》是王爾德的第一部喜劇,也是他邁向戲劇顛峰的轉捩點。首演時,王爾德已有一定名聲,大家都好奇他的劇中角色是否會和他人一樣機智幽默,觀賞之後果然沒有失望,對劇情的高潮起伏印象深刻。《溫夫人的扇子》調侃上流社會的道德標準,例如,淑女與蕩婦、天真與世故之別,王爾德的答案是:難以區別。他說:「要做淑女或蕩婦,往往取決於一念之差。未經考驗的淑女,也許就是潛在蕩婦。」「口耳相傳的蕩婦,未必是真正的蕩婦。換句話說,天真的女人不一定好,世故的女人也不一定壞。」他諷刺了女人也諷刺男人:「男人各個都壞,各個一樣,絕無例外,而且絕無起色。男人愈變愈老,絕不是愈變愈好。」諷刺平民,下一句就諷刺貴族:「紳士的犬儒主義是什麼東西都知道價錢,可是沒一樣東西知道價值。」
王爾德以《溫夫人的扇子》一砲而紅,光是首演的版稅就有七千鎊,他說:觀眾的熱烈反應,評價簡直和他自己的一樣好。之後推出《無足輕重的女人》,雖同樣引起廣大回響,此劇的藝術成就和《溫夫人的扇子》相比,卻是差了一截,除了對白仍不乏精采之處外,劇情和人物方面都乏善可陳。一八九五年,《理想丈夫》在倫敦上演,受到更多注目,連原本不常在首演現身的皇室貴族和劇評家都來觀賞,包括了同時期的劇作家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蕭伯納後來寫了篇評論,稱讚王爾德這齣「嚴肅的鬧劇」在保有獨特性的情況下非常賣座,不受常規所囿。
冷嘲熱諷 說得乾淨俐落又優雅
《理想丈夫》深刻剖析男女的愛情與婚姻關係,劇中通篇的名言警句、妙語如珠,讓觀眾津津樂道,例如「一個女人嫁給了常規,老得比什麼都快。」「做丈夫的對我們這麼深信不疑,真是可悲。」「男人一旦愛過一個女人,想必仍然凡事願意為她效勞,除了繼續愛下去。」「女人的生命裡真正的悲劇只有一種。那就是過去永遠歸於情人,而未來毫無例外歸於丈夫。」《理想丈夫》的主角是王爾德劇作中特有的人物形象,英文為“dandy”,字面意義是喜好打扮的人,中文譯名大多為花花公子或紈絝子弟。但王爾德的“dandy”卻是另一種面貌:生活優渥、談吐幽默、頭腦清晰、無憂無慮、注重外貌、舉止優雅等等,談話時故意忽略社會道德規範。這個角色,論者幾乎一致認為,他就是王爾德的化身:他的風趣機智、倜儻自賞、懶散不振,卻又見解通達,都來自賦他生命的王爾德。
《理想丈夫》演出兩個禮拜後,王爾德又推出一部劇作《不可兒戲》,這部戲劇堪稱王爾德最成功、成熟的作品。在這齣戲中,王爾德狠狠嘲弄當時上流社會虛假偽善、表裡不一的現象。然而,無論冷嘲或熱諷,王爾德都要說得乾淨俐落,天衣無縫,維持英國紳士的優雅姿態,也就是說,要做得漂亮,要美。所以他不會成為尖酸刻毒的諷刺家或咬牙切齒的宣傳家。他的嘲弄和取笑是多向的,幾乎可以說是不分青紅皂白,只要有機會譏彈調侃,絕對不願放過,而且絕無冷場、幾無濫調,「許多文字浮在半空中,每個角色都不負責任。」
諷刺高招 連傷人都很美
王爾德劇作結構都屬於標準的「佳構劇」(well-made play),這個戲劇類型最早起源於十九世紀中期,通常劇情節緊湊,結構嚴密完整,在結尾處設置高潮,並包含複雜的巧合安排,一般還會在情節之外設置故事的前因。因此,王爾德劇作的譯者余光中就說:「欣賞王爾德的諷刺,與其看他在諷刺誰,不如看他怎樣諷刺。」他形容,王爾德把調侃毒話藏在高雅字面之下:「他的諷刺就像劍一樣鋒利,但在刺殺人的同時避免血污濺身,還在對方身上畫了朵花。連傷人都很美,這就是藝術家。」
戲劇學者馬森也認為,小王爾德兩歲的愛爾蘭同鄉蕭伯納,可能更受到英國文壇的重視,卻沒有三齣戲同時在倫敦上演的幸運。王爾德的戲並無深意,只憑雋永的對話、俏皮的反詰、機智的警語,緊緊地抓住觀眾,使人當場忍俊不住,事後回味無窮。情節的精心安排,也體現了「佳構劇」的最佳要求,可說是娛樂性十足,「如果戲劇的首要任務在娛樂,而不必追求什麼微言大義,王爾德的劇作有其可取之處。」馬森說。
余光中將喜劇分成三個層次:滑稽、諷刺、幽默。他說,諷刺是定向的,諷刺某一個人,某某一類人,或諷刺一個階級,具有摧毀性。幽默不一定攻擊哪種階級,幽默的人什麼都可以拆穿,什麼都可以諷刺,包括自己。所以幽默不會讓我們覺得受傷,因為作者連自己的醜態都可以拿來糟蹋,我們反而覺得這個人很可愛。王爾德的天才是什麼,是我們對他的下一步防不勝防,他常常給我們驚喜,這是最高級的喜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