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寫作者最好有個其他工作，其實意思與維吉尼亞．伍爾芙說過的經典名言差不多：女性要從事寫作，最好有錢和屬於自己的房間。那麼，女性如何擁有錢與自己房間呢？如果僅僅是靠丈夫提供，那麼不是屬於自己的，如果是屬於自己的，那麼錢從哪裡來？
作家，或者說寫作者好了，是個職業嗎？是的。我想職業欄裡一定有人這麼填過。它確實是一個專職的職業，但為什麼我沒填？實情是，我一直在做寫作之外的工作，我的職業一向與文學寫作不一定有直接關係。
我做了廿年駐歐洲新聞特派員，每天追跑的是國際現場新聞，而現在做的又是影視文本統籌，有個頭銜叫創意總監，經常要與不同的編劇開會，乃至於影視行銷會議。
寫作是我的志業，職業和志業有別
最近去台中東海大學參加「世紀末文學研討會」，所以有機會以寫作者的身分現身說法。席上我說過，我覺得寫作者最好在人生中有個寫作以外的職業，當時座上有學生感到困惑，為什麼？作家如果不把寫作當成職業，那如何寫？過去我寫了那麼多本書，寫作難道不是我的職業？我的說法是，寫作是我的志業，職業和志業有別。
我也覺得，一位寫作者如果能在寫作之外從事另一個職業，他或她的人生視野和經歷更為更豐富寬廣和精采。
有人也在會後問我：你真的這麼覺得？她說她大半生都在寫作，從來沒有過任何職業。問我話的人是位傑出的散文作者，她的散文知性十足，風格獨具，已是大名家。
我說寫作者最好有個其他工作，其實意思與維吉尼亞．伍爾芙說過的經典名言差不多：女性要從事寫作，最好有錢和屬於自己的房間。那麼，女性如何擁有錢與自己房間呢？如果僅僅是靠丈夫提供，那麼不是屬於自己的，如果是屬於自己的，那麼錢從哪裡來？
在台灣，無論女性或男性，從事寫作的人收入有限，無論寫詩散文小說或劇本，微薄的稿酬應該無法支持日常生活所需，我所知悉的作者同業，很多人多半是以演講或其他方式維生，出版業為網路媒體的生態所逼，愈發不景氣，甚至也聽聞過小有名氣的作家辛辛苦苦寫了書，卻沒有出版的機會。
關於錢和自己的房間，這是問題嗎？是。尤其對女性寫作者，如果沒有職業，或者最後選擇當了家庭主婦，因為沒有人認同家庭主婦是個職業，而這個工作也不會得到報酬，多半也就成為許多女性寫作者最後放棄寫作的主因，不但照顧家庭工作煩雜，再加上居住空間不夠大，通常會把空房子讓給孩子或丈夫，自己利用臥室一角或客廳餐桌，在忙完家事後，要堅持寫字是要有絕對的空閑和決心。
作者到底為何而寫？為誰而寫？
我去年離開了歐洲特派員工作，回到台灣，第一次在台灣停留較長的時間，再度對寫作作為職業這件事有更切身的思考。作者到底為何而寫？為誰而寫？那似乎更是一個寫作者根本存在的問題。
因為我們無法為自己而寫，作者有維生問題。如果我們為他人而寫，那是市場考量和商業目的居多。寫作者如何成為職業？如果寫作者不是想把寫作當成職業，那麼多的書是怎麼寫出來的？只是閑時自娛嗎？還是像古代文人多半當官，很多的文學來自和朋友的書信或答詩。
普魯斯特終身沒有正式工作，家裡多少有一些錢，卡夫卡到死前都在銀行工作，海明威曾是戰地記者，里爾克靠貴族接濟，費茲傑羅得寫一些自己不願意真的最願意寫的短文……
好吧，就算我說過，作家必須有寫作之外的工作，但我也發現，人的體力還是有限，到了一定的年紀，也不見得可以一邊工作，工作之餘再來寫作。
所以，我突然好想返回理想的社會主義國度裡，那裡，作家確實是一種工作，薪水跟大家一樣。不過，這只是一個看穿文藝無用論的狂想嗎？還是，這是一個在「文創」二字當道社會裡的最大諷刺？
總之，我還是繼續寫作，以我的方式，這也是我活著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