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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家少女中,唯一能和黛玉、寶釵、湘雲匹敵的,便是賈探春。(國光劇團 提供)
特別企畫 Feature 重探大觀園 紅樓夢中人/即將上場

志高情重一金釵 人生自選不順命

解析國光劇團《探春》之改編

賈探春在《紅樓夢》中是唯一能和黛玉、寶釵、湘雲匹敵的賈家少女。編劇王安祈放大了探春這個角色,考掘其在母女關係中的心理層面,探春既被推到前台,與之密切相連的趙姨娘也同時成為主角。在編劇筆下,探春已經突破閨秀面貌,她不能挽回自己的家族命運,也無法改寫所處的時代,可是編劇賦予她更高的主動性,遠走的結局,最後是她自己拍板定案。

賈探春在《紅樓夢》中是唯一能和黛玉、寶釵、湘雲匹敵的賈家少女。編劇王安祈放大了探春這個角色,考掘其在母女關係中的心理層面,探春既被推到前台,與之密切相連的趙姨娘也同時成為主角。在編劇筆下,探春已經突破閨秀面貌,她不能挽回自己的家族命運,也無法改寫所處的時代,可是編劇賦予她更高的主動性,遠走的結局,最後是她自己拍板定案。

紅樓夢中人《王熙鳳大鬧寧國府》《探春》

5/30~6/1  19:30   5/31~6/1   14: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

INFO  02-2938567轉407

賈家少女中,唯一能和黛玉、寶釵、湘雲匹敵的,是賈探春。她是賈政和側室趙姨娘生的女兒,上頭是同父異母的賈寶玉,底下是同父同母的賈環。趙姨娘在小說裡被形容成「倒三不著兩」,賈環則是「人物猥瑣」,故探春反與不同母的寶玉較為接近。雖然不是詩才最高,大觀園內詩社雅集卻由她發起。探春出色,祖母史太君當然也注意到了,當南安太妃造訪賈府,史太君只吩咐把幾個孫輩分的女孩帶來,其中唯一姓賈的,竟是庶出的探春。

探春在《紅樓夢》一出場,「顧盼神飛,文采精華,見之忘俗」,是透過黛玉的眼睛傳達給讀者。黛玉性格「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最厭俗人,而探春竟能使之評為「忘俗」。賈府家僕興兒形容探春是「玫瑰花」,「又紅又香,無人不愛的,只是有刺戳手」,美麗卻不容輕慢、否則加倍奉還,可是她並不借勢凌人,也不婪取,可說是「淨化」版王熙鳳;興兒還加了一句「可惜不是太太養的,『老鴰窩裡出鳳凰』」,台灣話就是「歹竹出好筍」。

而當總理家務的王熙鳳病倒,接手工作的是李紈、探春、寶釵。這段代理家務的情節,相信曹雪芹是為了探春而寫,果然,親生母親趙姨娘就來考驗她了。公私之間,如何定奪?偏公偏私,都會帶來遺憾——這也正是這齣《紅樓夢中人:探春》切入之處。編劇王安祈放大了探春這個角色,考掘其在母女關係中的心理層面,探春既被推到前台,則與之密切相連的趙姨娘也同時成為主角。這齣戲開頭,透過迎春、探春姊妹對話,把海棠詩社、瀟湘妃子、蘅蕪君、蕉下客等《紅樓夢》讀者熟悉的事物帶出,重點是強調探春在精神與現實兩方面都能兼顧,「詩興 幹才 兩相得」,再轉往呈現探春處理舅舅趙國基喪事補貼金和趙姨娘的怨憤。原著中寶玉是《紅樓夢》賈府悲劇的見證者,魯迅所謂「悲涼之霧,遍被華林,然呼吸而領會之者,獨寶玉而已」,這裡則改由探春擔任這個功能。

志高情重賈探春

《紅樓夢》第五十六回回目「敏探春興利除宿弊」,探春之「敏」,是敏感,也是敏捷、靈快、不拘舊套。不過,王安祈的改編,要突出的卻不是「敏」,而是「才自精明志自高」這一面,以及原著裡沒那麼明顯的「情」,且在親情、友情上都有所表現。

親情方面,如第一場戲裡,探春為舅舅去世而更換素衣,為安撫母親而遣人私下送衣;為了強化情感衝突,也添加了原著裡沒有的,如探春剛剛出生時,母親如何照顧,舅舅出錢照應等等。這些情感回憶,既是母親用來打動探春的資產,也是探春處理家務時的心理負擔。親情部分留待後文討論,這裡先談友情、義氣的一面。

第三場戲「抄檢大觀園」,邢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作威作福,卻搜出了她外孫女兒司棋箱籠內藏有男人表贈的私禮,這真是打臉現世了。鳳姐要燒掉司棋和表弟潘又安定情的同心結,卻讓司棋下死命搶救回來,手也燒傷了——這一幕讓探春印象深刻,「可憐一點癡情種/無畏無懼護同心/拚性命將妳來保定」,也因此延伸出第四場戲,探春前來探視司棋傷勢,且願意掩護情侶私奔。可惜,司棋和潘又安仍被追回,一個撞壁,一個自刎。探春被塑造成具有跨越階級情誼的女性,和寶玉一樣能夠保護他人的癡情。

穿針引線趙姨娘

熟讀《紅樓夢》的讀者,大抵鮮少有同情趙姨娘者。她喜歡挑撥他人,也容易受到他人挑撥,不甘於在賈府內位置低落,幾次要討好,總是落得沒趣。雖然生了兒子,可惜兒子也不爭氣,人人都疼寶玉、蔑視賈環。

不過,假如能從她的處境來看:趙姨娘拿到的月例銀子只有正室王夫人的十分之一,家裡的喜慶活動,也很少想到應該邀請她;王熙鳳雖是晚輩,卻從來不對她客氣。性格造成命運,命運也同樣反過來塑造性格,她其實是大家族裡掙扎求存的卑微女性。

為了增加重要性和出場機會,編劇把許多事情的發現者、經歷者,都改由趙姨娘來擔任。如撞破司棋與潘又安幽會者,從鴛鴦改成趙姨娘;傻大姐撿到繡春囊,改成是趙姨娘先拾到,然後設計引誘傻大姐撿起,引發大觀園抄檢;以柳枝柳條編提籃的,應該是巧手鶯兒,也改成了趙姨娘,且延伸出與賈政的夫妻對話;叫廚房燉雞蛋的,應該是司棋,變成了趙姨娘,同時帶出府內細軟小物時常失竊的話題;注意到司棋箱籠裡男人私禮的,原是周瑞家的,現在也派給趙姨娘。總的來說,這些小事件都具有穿針引線的功效,秘密由此揭發,惡念藉此擴散,也同時照顧到那些一般觀眾不太留意、「紅迷」卻絕對如數家珍的枝微末節。

金鎖與自由:重塑母女爭拗

探春在《紅樓夢》裡最精采的兩處情節,一是第五十五回和管家娘子吳氏、親生母親趙姨娘槓上,二是第七十四回,大觀園受抄檢時和刑夫人陪房王善保家的槓上。為了戲劇流暢起見,編劇縮減人物數量,原著的嬤嬤們太多,乾脆造出王嬤嬤、周嬤嬤兩個角色,把賈府內管家娘子的運作系統和特色,集中於此二人身上,同時烘托出母女之間的轇轕。

在內心世界的揭露上,有一場是趙姨娘遭到探春搶白,不能遂願,恨恨而去,然而探春對於母女關係的掙扎,不單單只是看不起母親、又難以否認彼此血緣而已,這血緣與養育帶來的情分,也在她心裡,如帶刺轆轤那樣艱難轉動。因此,才出現探春遣人送披風給母親的情節,母親雖然恨罵:「這就是她的孝心?她孝她的,我就得受嗎?」最後還是披上了披風,暗示仍接受女兒暗暗的遮顧。

兩人合唱〈母女對鏡歌〉,趙姨娘唱詞有「你來自我骨肉中,你來自我血泊中」,探春唱詞則有「妳溫潤 如 和煦的風……難尋 是那 和煦的風」,牽絆與感慨共存。所謂「對鏡」,強調母女的承襲相像,且同樣好強。雖是骨肉,卻因為性格差異,變成世界上距離最遠的兩個人。

對於母女關係的處理,使人想起《金鎖記》。張愛玲好幾篇小說都處理Family Romance(家庭羅曼史),主角對出身不滿,親子之間恨大於愛,或者愛卻極端扭曲,甚至幻想若是更換了父母,一定能得到更好的人生。《金鎖記》正是其中激烈而徹底的一例。七巧斷送了女兒長安的青春幸福,因為血緣的絕對控制、生命的怠惰、對自由的畏懼,長安並沒有能力離家。但是,趙姨娘沒有七巧這麼可怕,而探春顯然比長安勇敢。探春能做的,就是走得遠遠的。在那樣的時代裡,貴族女子要「出走」,婚姻是一個機會;婚姻也是碰運氣,但至少能先逃離原生家庭的鐵屋。

賈家獲罪,探春遠嫁。雖然也知道探春是兒女中最有見識、最能與世情銜接者,編劇還是讓煩惱的賈政說出:「女孩兒家,就有見識,又有何用?」這不是賈政的局限,而是時代的局限。探春已經十分突破閨秀面貌。她不能挽回自己的家族命運,也無法改寫所處的時代,可是編劇賦予她更高的主動性,遠走的結局,最後是她自己拍板定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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