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很幸運,離演奏會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雖然那不是一首很快就能輕鬆練好的協奏曲,但我很慶幸指揮有打電話給我。如果他沒有,錯誤就會發生在和學生們練習的當下,而我又不是神奇的皮雷斯,我不要大家盯著屁股長蟲的我坐在頭等艙裡。
對大多數鋼琴家而言,能有機會和樂團演奏協奏曲,就像是有機會坐到飛機頭等艙一樣。這不常發生,但真的存在,所以一有機會,你一定要好好享受它。鋼琴協奏曲演奏會時,鋼琴的位置會在舞台最前方,在後頭的絃樂們,會讓鋼琴的旋律像自由在空中翱翔的鳥;在快速節奏段落,打擊樂器會給鋼琴強而有力的引擎作支撐,就像是在駕駛法拉利跑車一般。
突發狀況的應對
莫札特寫了卅首鋼琴協奏曲,大多是給自己彈奏,在一八八○年代,他是維也納最受歡迎的作曲家,而鋼琴協奏曲也讓他成了一位明星。他所寫的鋼琴協奏曲,通常會以大約兩分鐘的管絃樂演奏作開頭,而鋼琴家會坐在鋼琴前,耐心地等待著輪到自己演奏。在那時段,有的鋼琴家會隨著音樂律動擺動身體;有的則會動也不動地像顆石頭。也可能有這樣的情形……
過動、十歲的我,和我小學的管樂團演奏了生平的第一首鋼琴協奏曲。指揮找了一首給鋼琴和樂隊的曲子,叫做《小小協奏曲》,那很棒,因為聽起來很厲害,而且不會很難彈。我並不記得太多的細節,但有個很深的印象——樂曲中,在只有樂團演奏,而我不必彈奏的段落,我只能乖乖坐在鋼琴椅上等待,但那段短短的時間卻讓人難以置信地尷尬。我試著坐直,但覺得那樣太僵硬,所以讓自己放鬆些,但那又讓我覺得自己駝背了。彩排時,並沒有這樣的問題,但正式演出時,我覺得每個人的眼睛都盯著「坐在那裡沒事做」的我看,我實在很難找到一個舒適的方式坐好。音樂會結束後,我姐姐笑我:「你是屁股長蟲嗎?不然幹嘛一直動?原來你屁股裡有蟲,哈哈哈!」
另外,這是一段已經成為眾所周知的網路影片,那是去年葡萄牙鋼琴家——瑪麗亞.皮雷斯(Maria Joāo Pires)與樂團彩排莫札特鋼琴協奏曲的影片。這是一場公開的彩排,台下有觀眾。雖說是彩排,但非必要,是不會中斷的。當指揮舉起指揮棒開始揮舞,樂團演奏了樂曲的開頭時,皮雷斯眼神驚慌失措,她無助地向指揮求救說,這不是她所準備的協奏曲,但指揮並沒有同情她,一邊讓樂曲進行,一邊說:「來吧!我知道妳上一季彈過這首。」她飽受折磨的表情,傳達出一個準備了數學測驗的學生,卻拿到地理考卷一樣。精采的是,她還得了一百分,完美地彈完了那首協奏曲。
我不是神奇的皮雷斯
兩年前,我接受一個學生樂團的邀請,要到國家音樂廳演奏莫札特的鋼琴協奏曲。我和學生們的第一次排練大約是在演出前的一個月,在排練前三天,指揮打了通電話給我:「范老師,我們可以見面討論每個樂章的速度嗎?」我心想著,真是個態度積極的指揮啊,但這兩天我沒空。所以我說:「抱歉,我們可以在練習時決定速度,看當場的情形再討論。」我能了解他沒得到答案的失望,所以我坐到鋼琴前,在電話中分別彈了三個樂章的開頭,希望他可以知道我想要的速度。沒多久之後,我的助理居然打電話給我,她說,當指揮聽到我彈出來的曲子並不是他們要表演的樂曲時,他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向我開口。這中間一定是出了什麼差錯——我練錯了曲子!
我覺得很幸運,離演奏會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雖然那不是一首很快就能輕鬆練好的協奏曲,但我很慶幸指揮有打電話給我。如果他沒有,錯誤就會發生在和學生們練習的當下,而我又不是神奇的皮雷斯,我不要大家盯著屁股長蟲的我坐在頭等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