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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宏.貝爾與泰國舞者皮查.克朗淳合作的《泰國製造》在討論互動,開放式的提問與解釋中,為觀眾開啟了一個自由解釋的空間。(傑宏.貝爾舞團 提供)
特別企畫 Feature 舞向未來的從前/概論

打破單一想像 開啟更深層的對話

跨文化表演中的傳統與當代

傳統是融匯古今、揭示未來的美學對話,每個重新編作的傳統,都是當代藝術的創新。傳統與當代的對話,在跨文化表演研究中其實是討論許久的議題,或許欣賞者真正該關注的是,這些表演如何在原有的窠臼之中,去突破跟挑戰既定藝術形式與美學的想像,又或是,去慢慢玩味這些跨文化表演合作間的權力關係。

傳統是融匯古今、揭示未來的美學對話,每個重新編作的傳統,都是當代藝術的創新。傳統與當代的對話,在跨文化表演研究中其實是討論許久的議題,或許欣賞者真正該關注的是,這些表演如何在原有的窠臼之中,去突破跟挑戰既定藝術形式與美學的想像,又或是,去慢慢玩味這些跨文化表演合作間的權力關係。

探討舞蹈上傳統與當代的對話,如傳統舞蹈如何與當代舞蹈對話、傳統舞的當代轉化,或當代舞對傳統舞的應用或轉移,不能不從定義「傳統」與「當代」開始。若要探討關於傳統與當代的互動,或許首先要打破的觀念,是「傳統」與「當代」之間的對立關係。

沒有傳統,何來當代?

以歐美為中心的跨國文化表演分類中,經常將來自歐美的「當代舞蹈」,與來自非西方世界國家的「世界舞蹈」區隔,好像是來自西方的現代舞、芭蕾舞才可以是當代舞蹈,而其他非西方的舞蹈表演,則往往被貼上「傳統」的標籤。然而,即便是傳統,是否也是持續了數千年而未曾改變?二○一五年澳洲原住民樂團「黑臂章(Black Arm Band)樂團」來台演出,曾於演後座談時說到:「許多人問為何我們的音樂如此現代,我們雖是原住民,但我們一樣活在這個時代,一樣會上網、滑手機。原住民文化不代表是留在石器時代的歷史而已。」這一段話,似乎為既定的「傳統」概念提出了一些反思。

而被當成是當代舞蹈最佳代言人的現代舞,其歷史脈絡的淵源,似乎也可以解釋傳統與創新之間千絲萬縷的糾結纏綿:現代舞之母依莎朵拉.鄧肯(Isadora Duncan)赤足舞蹈,她的舞蹈來自對古希臘的想像,寬袍絲質的柔軟舞衣展現舞者女神般的氣質,鄧肯利用這個古典傳統與地板的關係來對芭蕾的輕盈舞蹈美學進行抵抗;在此同時,另一位美國的現代舞開創者聖丹尼斯(Ruth St. Denis),則是在廿世紀初期東方主義的時代氛圍下,從印度、埃及、中國等亞洲的舞蹈傳統動作中竊取靈感,透過對他者的想像,來創作在當時看來極為創新的現代舞蹈;而聖丹尼斯的學生,也是後來影響美國與全世界現代舞發展至鉅的瑪莎.葛蘭姆(Martha Graham),作品中也不時出現對希臘神話等傳統主題,如伊底帕斯情結等的心理分析改編。在這些例子中,可以發現,美國現代舞的發展史,其實就是一部從歷史傳統中取其精華,重新佐以現代詮釋的當代版本。由此可見,舞蹈從傳統中擷取出靈感,再進行創新的當代編舞手法,其實有著歷史的淵源。

廿一世紀以降,由於資訊傳播的速度加快,加上網路世界的無遠弗屆,透過對異文化產生靈感,也為當代跨文化表演提供了滋生的土壤,全球化脈絡下的跨國交流成為當代文化傳播的重要現象,在當代以歐洲為主體的跨國文化表演藝術交流活動之中,如何透過對多元文化的引進和思考,來為當代表演藝術注入新的血液,成為當代表演藝術工作者的重要功課。

跨文化表演,孰是孰非?

然而,舞蹈創作終究不是一個烏托邦,在跨國表演文化的交流中,殖民與後殖民的霸權角力依舊存在。紐約大學推廣跨文化表演不遺餘力的學者謝喜納(Richard Schechner),以跨文化主義 (interculturism)聞名,他認為「跨文化表演」跟「跨國表演」(international)不同:跨文化主義比較重視不同文化間的交流,而非以不同國家之間的交流為主,他認為這樣的方式可以將焦點放在多元文化的觀察,而非僅僅展示國家認同的文化。然而,謝喜納對多元文化的看法,也同樣招致批評,例如後殖民表演研究學者巴如查(Rustom Bharucha)認為多元文化的概念,忽視了同一個文化中,不同社會、經濟階層、與種族之間的差異性。對巴如查而言,跨文化表演依舊是以一種殖民者的眼光,去凝視遙遠的他者,而這個他者,是單一化的他者,也就是說,透過「跨文化表演」的論述,合理化了主流西方社會對其他文化的單一想像。

按照巴如查的分析,當跨文化表演擁抱世界上不同文化間的藝術活動時,卻同時也減少了對不同文化之內「在地多元性」的理解。舉例來說,來自台灣的雲門舞集是世界知名的舞團,在多元文化主義盛行的跨文化表演中,雲門舞集代表了來自台灣的文化,而雲門舞者的身體樣態、動作訓練,以及舞蹈總監林懷民的編舞手法與在舞作中的性別展演,也就成了台灣文化的代表。然而,台灣人的身體性是多樣化的,在台灣也有如黃翊、謝杰樺等探討的數位身體,也有如黃蝶南天舞踏團的抗爭身體,或是原住民的祭儀身體等等。因此,若用跨文化表演的概念,外國的觀眾很容易忽視台灣文化的多元性,同樣的,當我們欣賞來自歐美的跨文化表演創作時,或許也可以更為小心地探究,在這些「跨文化表演」的創作之中,是否加深了對特定文化的刻板印象?又或是,藝術家在作品中反而能提出了更巧妙的批判?

如何超越窠臼挑戰既有想像

再舉另一個國內表演藝術界熟悉的例子來說明。二○○六年曾來台灣演出,法國傑宏.貝爾(Jerome Bel)舞團與泰國舞者皮查.克朗淳(Pichet Klunchun)的合作作品《泰國製造》Pichet Klunchun and Myself,從舞蹈名稱可以很清楚看到一個「我」和另一個「他者」的概念。舞蹈表演中傑宏.貝爾所代表的「當代」與皮查.克朗淳所代表的「傳統」,在兩人對舞蹈質疑、批判與尋找的對話過程中,似乎又再一步地強化。然而,在這些討論互動,開放式的提問與解釋之中,這個舞蹈也為觀眾開啟了一個自由解釋的空間。與傑宏.貝爾一起至世界巡演之後,皮查.克朗淳成為當代表演藝術界最知名的泰國舞者之一,如此說來,當代跨文化表演中的權力關係與表演者的能動性(agency),似乎還是有可以協調與爭取的空間,這或許也是表演藝術的迷人之處。

傳統是融匯古今、揭示未來的美學對話,每個重新編作的傳統,都是當代藝術的創新。傳統與當代的對話,在跨文化表演研究中其實是討論許久的議題,或許欣賞者真正該關注的是,這些表演如何在原有的窠臼之中,去突破跟挑戰既定藝術形式與美學的想像,又或是,去慢慢玩味這些跨文化表演合作間的權力關係。在台灣表演藝術界極力爭取與歐美藝術界跨文化合作的同時,這或許是個更值得繼續思考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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