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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戈舞中,男女互相依偎、彼此抗衡的擁抱姿勢,被學者稱為「致命的擁抱」,象徵舞蹈中關於階級、種族和性別中控制者與被控制者之間的權力掙扎。 圖為西迪.拉比的《米隆加》。(Tristram Kenton 攝 國家兩廳院 提供)
特別企畫 Feature 舞向未來的從前/阿根廷探戈/風貌概述

阿根廷探戈 在凝視之中 相互抗衡的慾望

出身低下階層娛樂的阿根廷探戈,舞動中挑逗的氣息、慾望的交織,曾讓它被上流階層鄙夷,但在殖民者母國的歐洲形成熱潮之後,才紅回阿根廷,翻轉了眾人價值觀,視它為該國文化象徵。這種在他者凝視下成就的命運,其實跟探戈的本質並無二致,它的音樂、歌詞總是預設了一個旁觀者的凝視眼光。走過後殖民的情境,當代的探戈也呈現多元的風貌,如強調平等互動的「酷兒探戈」、西迪.拉比的《米隆加》等,探戈的火花,愈演愈烈……

出身低下階層娛樂的阿根廷探戈,舞動中挑逗的氣息、慾望的交織,曾讓它被上流階層鄙夷,但在殖民者母國的歐洲形成熱潮之後,才紅回阿根廷,翻轉了眾人價值觀,視它為該國文化象徵。這種在他者凝視下成就的命運,其實跟探戈的本質並無二致,它的音樂、歌詞總是預設了一個旁觀者的凝視眼光。走過後殖民的情境,當代的探戈也呈現多元的風貌,如強調平等互動的「酷兒探戈」、西迪.拉比的《米隆加》等,探戈的火花,愈演愈烈……

探戈的迷人魅力,得從頭說起:十九世紀中期,南美洲的阿根廷有來自歐洲的殖民者、被擄獲至南美洲工作的非洲奴隸與當地原住民,大量外來移民湧入阿根廷的布宜諾斯艾利斯(Buenos Aires),城市附近的拉布拉塔河(Río de la Plata)地區,有來自西班牙和其他歐洲裔的妓女、當地的水手、警察、罪犯等三教九流的人,在這個滿懷希望與絕望的城市裡,碼頭附近的妓院與酒吧成了縱情聲色、借酒澆愁的主要場所,而類似探戈的歌舞便逐漸成為一股風潮,代表了懷鄉的憂鬱、對生活的不滿,與性感強烈的情慾氣息。

從歐陸紅回來  探戈的地位翻身

探戈的混血交雜特性,也可以從音樂和舞蹈的特質中得到驗證,例如,以探戈聞名的靈魂樂器班多鈕手風琴(Bandoneon)是在十九世紀中期發明於德國,外觀為一方型箱子,十九世紀末期以來,大量歐洲水手及商人將班多鈕手風琴傳入阿根廷,並廣泛運用在阿根廷傳統米隆加舞曲(Milonga)及探戈音樂演奏中。而探戈的舞蹈除了有來自布宜諾斯艾利斯當地的非洲社群舞蹈影響外,也交織了古巴的Contradanza(在拉丁美洲受法國宮廷舞和英國鄉村舞影響而產生的舞種)、阿根廷的米隆加舞曲和Candombe舞曲(受非洲黑人音樂影響而產生的烏拉圭舞曲)。

探戈是從下層階級興起的俗民音樂,所以中上階層或貴族階級的阿根廷人根本不願意跳探戈舞,甚至把它當成罪惡、墮落和不體面的象徵。但在一九○三至一九一○年間,探戈音樂開始普及,更在歐洲被改良成適合都市口味的舞蹈音樂,人們對探戈的歧視態度也慢慢轉化,最著名的例子是被「文明改良」後的「英式探戈」——雖然阿根廷探戈在歐洲相當普及,但因為被視為太過黏膩性感,因此歐洲人透過「開式舞姿」讓男女舞者的身體分離更遠,並以更快速且戲劇張力強烈的扭頭動作取代舞者間互視、誘惑等的挑逗,而改良後的「英式探戈」成為國際標準舞中的探戈版本,在巴黎的沙龍間大受歡迎(1911-1913),而當探戈成為舊殖民母國眼中之寶時,阿根廷的上流社會也就重新接納這個在歐洲廣受歡迎的舞蹈。

回應殖民者的凝視  舞蹈中的權力掙扎

在影響深遠的舞蹈研究名著《探戈和熱情的政治經濟學》Tango and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Passion中,出身政治社會學的舞蹈學者瑪塔・薩維利亞諾(Marta Savigliano)認為,探戈的歷史是探討如何將異國情調再現來滿足第一世界(歐洲殖民母國)對熱情追求的歷史。當探戈從被人輕視的下層階層苦悶娛樂象徵,晉升為歐洲菁英階層對南美洲異國熱情的想像而廣受歡迎之際,阿根廷人也滿懷欣喜地接受這「殖民者的凝視眼光(colonizing gaze)」,將探戈的黑人與低下階層背景逐漸遺忘(如,二○一三年安哥拉導演Dom Pedro拍攝了紀錄片 Tango Negro: The African Roots of Tango探討在探戈論述中消失的非洲根源),過去不被認可的探戈搖身一變成為阿根廷的文化瑰寶,在薩維利亞諾的分析中,阿根廷探戈有如「自我東方主義化」(auto-exoticism),也就是在美學政治上將自身視為異國情調的他者,透過提供「火辣、熱情」的舞蹈與音樂原料,來滿足歐洲對南美洲世界的想像——熱情成為資本,任憑強國來消費使用。

薩維利亞諾將探戈舞中,男女互相依偎、彼此抗衡的擁抱姿勢,稱為「致命的擁抱」(fatal embrace),象徵舞蹈中關於階級、種族和性別中控制者與被控制者之間的權力掙扎,舞者(被觀看者/觀看者、被殖民者/殖民者等)總是處在危險的平衡之中,總像是在挑戰、鬥爭,而又彼此密不可分。在她的分析裡,拉丁文化中以父權為主的架構,對中下層階級的探戈女舞者而言,精熟舞蹈可以讓她們往更上流的生活邁進,而當探戈提供了女舞者更多能動性(agency)的同時,探戈的歌詞卻不時吐露了男舞者的心聲,對愛慾的渴求及擔心女舞者背叛而產生的恐慌,歌詞暗示了對階級權力架構的牢騷。

而探戈雙人舞蹈,也可以看成是「三個人跳舞」(it always takes three to tango),不管是在探戈音樂的歌詞或是舞蹈表演中,除了一對舞者之外,總是預設了一個旁觀者的凝視眼光,如探戈歌詞中時常出現的三角戀愛關係;電影《獨領風潮》Take the Lead裡,安東尼奧.班德拉斯(Antonio Banderas)與女舞者宛如對決的精采表演,預設了觀看舞蹈的學生,「被看見的」掌控者角色讓班德拉斯成為可以信服的「真男人」老師;電影《女人香》Scent of a Woman中,艾爾.帕西諾(Al Pacino)所飾演的盲眼軍官則以探戈舞步,領導沒有經驗的年輕女孩共舞,以此與另一位觀看演出的男主角建立男人間的互動,在這些例子中,探戈都不是只為了兩位跳舞的舞者而存在而已。另外在黑人饒舌歌手Dr. Dre的音樂錄影帶Been There Done That中,探戈舞蹈成為文化資本,並且是「白人上層文化」的表徵(與影片中的熱舞相較),「有錢的黑人可以跳高尚的白人探戈」,從探戈在流行文化中的再現,也可以看出探戈與殖民、種族和性別議題間的交互指涉。

跳脫後殖民情境  當代探戈展現多樣面貌

然而,全球化的時代下,探戈是否已經超脫了於薩維利亞諾分析中的殖民身體政治呢?舞蹈既然是身體實踐的過程,充滿個人性與私密性,在抽離後殖民背景的脈絡下,探戈在全世界都有不同的發展,例如,「酷兒探戈」(queer tango)概念的產生,指的並不是只有同性戀才能跳,或是只在同性間跳舞的探戈,而是透過對當代酷兒理論的理解,讓所有不同性向認同的舞者,都可以自由地透過探戈舞來表達自己的感受,雙人舞中的領舞者(leader)和跟隨者(follower)的角色也可以隨時更換,酷兒探戈從美國開始發展,在歐洲也廣受歡迎,帶來一種平等的「酷兒新感受性」。

以探戈為靈感來創作當代舞蹈,可以從眾多探戈的文本中刺激出不同的火花,在探戈舞的世界裡,有百老匯的音樂劇Forever Tango、有阿根廷自己的探戈舞團“Tango por dos”、 “Tango passion”、 “Tango fire”等在世界巡演,而比利時編舞家西迪.拉比(Sidi Larbi Cherkaoui)的作品《米隆加》透過探戈創新編舞,讓人想到以色列編舞家艾曼紐˙蓋特(Emanuel Gat)利用騷莎舞步來為舞蹈名作《春之祭》Rite of Spring重新編舞,讓人不禁感嘆:每個重新編作的傳統,都是當代藝術的創新,探戈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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