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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劇院與建築師的藝術大夢」講座現場,觀眾提問反應熱烈。(臺中國家歌劇院 提供)
特別企畫 Feature 涵洞中,與美相遇—臺中國家歌劇院正式揭幕/開幕座談

感受自由 回到最原始的感動

歌劇院與建築師的藝術大夢

歷經十年歲月,臺中國家歌劇院在歷盡波折之後,終於迎來正式揭幕的這一天,打造這幢建築的魔術師——建築大師伊東豊雄,與日後將在這幢建築中推出精湛表演的推手——臺中國家歌劇院藝術總監王文儀,在開幕次日同台,一談臺中歌劇院如何從無到有,又如何讓美夢成真……

歷經十年歲月,臺中國家歌劇院在歷盡波折之後,終於迎來正式揭幕的這一天,打造這幢建築的魔術師——建築大師伊東豊雄,與日後將在這幢建築中推出精湛表演的推手——臺中國家歌劇院藝術總監王文儀,在開幕次日同台,一談臺中歌劇院如何從無到有,又如何讓美夢成真……

上月底歷經重重波折的臺中國家歌劇院,終於如藝術總監王文儀所說「嘔心瀝血」地迎來了開幕,首場大師對談便是歌劇院建築師伊東豊雄與大當家王文儀打頭陣,兩人在各自的專場──建築與表演藝術,分享了過往數十年耕耘的見解,與各自對該產業未來責不容怠的期許與挑戰。

伊東豊雄從代表作如「仙台媒體中心」(2001),近年創作的「台灣大學社科院圖書館」(2013)、岐阜市立中央圖書館「眾人之森」(2015),與墨西哥「巴洛克博物館」(2016)等為例,從柱子、屋頂、牆等建築基本要素,不負他「作家型建築師」之名,清晰詳盡地說明他的建築理念──有機自由的建築形體,是為了帶給使用者更多的自由。

藝術總監王文儀身為思考如何使用這個新落成的神奇空間首位規劃者,回應了伊東豊雄對自由的想像,除了善盡國家表演藝術中心職責引進多檔精采表演充實歌劇院「軟體」外,也不忘提醒觀者盡情在歌劇院中迷走冒險,尋找自己的小角落,也更進一步地,在中劇院演出的開幕季重點節目之一──伊東豊雄參與舞台設計的《魔時尚》讓觀者與表演者處在同一平面,開放舞台搖滾區的位置,讓觀者能自由行走成為演出的一部分,伊東豊雄對此表示:「王總監非常了解中劇院的概念,所以一開始就讓中劇院有演出跟觀眾融合的表演,請大家一定要來看這個表演,因為就好像在街道上看演出的感覺。」

以下節錄兩人談話內容:

伊東豊雄  我的建築是自由的

「現在的我,不是要做出美麗的建築,而是要做出有力量的建築。我希望回到最原始的感動──人類最初在洞窟中生活,被所有自然刺激的感動,而不是像現在大部分建築,永遠在現代的都市的框架中,我希望建築能讓大家更自由。」伊東豊雄說。

「臺中國家歌劇院」這個夢,我已經做了十年了,很謝謝台灣人幫我實現!實際上與其演講,我比較想在這裡唱歌(全體鼓掌),我本來真的決定在這裡唱歌,可是大家一直勸我演講就好,希望下一次還是能有機會在這裡為各位唱歌。

各位第一次看到這個建築可能會覺得它是一個很不可思議的建築形態,可是我不是要做一個很奇怪的建築,今天想要跟各位分享我為什麼會做出這種跟其他建築師不一樣的建築。

現在整個東京城市,幾乎所有都是由垂直水平去做建築,把人跟人都隔開了,但當我們從歌劇院的一角看台中的街景,又會怎樣呢?(秀出照片)我想做的建築並不是一個房間,而是場域,這張照片中的大樹雖然不是很漂亮,但自然界不存在直線、也沒有直角相接的東西,這棵樹其實就是非常自然的成長,它幾乎就是往陽光的方向在成長,分支再分支,非常自由,一千棵樹中絕對找不到兩棵一樣的。自然中有非常多渦旋式的型態,我想做的建築是螺旋的、渦漩的,隨時隨地都是跟旁邊的環境有相關性,但又是一點點不一樣的存在。像自然界之物,貝殼或花,以渦漩的自然方式在成長。

一直以來現代建築都是非常直線性的,即使不是直線性,也是在追求幾何學呈現,但建築所存在的大地有非常大的能量,而且所有從大地生長出來的生物都是以渦漩式的形式在成長。很多建築都是以幾何學形式呈現,而且感到非常自傲,但我一直認為亞洲人所思考的建築是不一樣的,我們的建築是要去尊重大地,因為我覺得所有的建築都在大地上,所以應該是要讓大地覺得很開心的建築。

因此,「如何讓建築可以一直接觸大自然」是我很重要的課題,對我而言,所謂的建築的原貌就像櫻花季節滿開的時候,每個人就會去找出他最喜歡的地方,找出屬於自己的空間,然後在櫻花樹下做所有讓他們開心的活動,但現代建築讓人類失去了選擇自由空間的權利。

首先我們針對「柱子」來思考——像仙台媒體中心,這棟從十三根像樹一樣的柱子去結合出來的建築,總共有七層,從內部向上看就像大地長出來的大樹一樣螺旋形式地往上成長。二○一三年完成的「台灣大學社科院圖書館」,像一朵花的成長,整個圖書館的屋頂以螺旋性的自然成長軌跡去結合而成,內部所有書架也是呈現螺旋性的排列。

在「牆」的部分,去年在日本岐阜縣剛開幕的兩層樓「眾人之森圖書館」,因周邊的自然環境,我設計出波浪一樣的屋頂與周邊的山形呼應,波浪的型態有很好的結構力量,柱距之間可以調到非常大,屋頂的下部都有叫大傘的部分——globs,就像仙台媒體中心,在大傘下一樣也有漩渦,可停留的空間,整棟圖書館都沒有牆空氣非常流動,每一個glob都有不同的區域,也有疏有密,是考慮到要讓多少自然光進來,或是是熱氣要排出多少,這都是經過思考後去決定出glob的疏密排列,我們可以看到所有人是非常自由自在,在安靜的環境裡閱讀,可以選擇你想要的任何空間。

在這個空間什麼活動都可以辦,使用上非常自由,很多學生下課都會來這邊坐坐,也會有很多老爺爺老奶奶把便當拿來這邊吃,對我來講所謂的「公共建築」就是把人叫過來,讓人在一起的空間,如果沒有把裡面弄得很舒適的話,其實人是不會常來的。

說到牆,墨西哥剛開幕的巴洛克博物館,因為是博物館,勢必要有牆面的存在,但我一直不想做一個完全用四方型的牆面去隔出來的空間,所以我讓它的牆面有曲形,每道牆都是獨立的,一開始是從正角相交,開始發展後會有一些變形,互相錯開,當變形或錯開時,中間會有一些小洞跑出來,然後在所有的端部變成曲線,這樣的空間就不再是封閉的,而是連在一起且流動的。

一般的博物館是獨立的空間,但我是希望它可以打開,在小方格的地方可以進出,完工後牆面跟牆面的空間就是跟外界接觸的地方,另外,它的內部跟台中歌劇院一樣,有大階梯,在曲線的空間中可以看到下一個曲線的空間,這就是所謂「曲牆跟曲牆之間所空出來的部分」,可以讓自然光進來,牆面部分打開,部分稍微縮起來,有點像相機的鏡頭。

經過前面幾個建築,大家應該很清楚什麼是我想要的建築。可是我幾乎盡所有的力量放在臺中國家歌劇院裡面,簡單來講,這個歌劇院就是水平向跟垂直向的有如tube一樣相連,連結出整個結構,有的洞是外露的,有的則被玻璃帷幕包覆起來,其實當你把玻璃帷幕拿掉,就會看到裡面的所有的空間都是連結的。

如果簡單來比喻的話,這就像人體一樣,其實你從外面看人的眼睛、鼻子、耳朵都是分開的,但其實是像這個管道一樣連結在一起的。人透過五官才形成這樣的人體,才有機會跟大自然接觸。我很想做的建築是像人的嘴時開時閉,但建築沒有辦法做到這樣的程度。

有一次我去葡萄牙聽古典的法朵音樂會時,本來以為是在音樂廳,但沒想到是在歌劇院的大廳,就像街道表演。我想要呈現的歌劇院建築就是這樣,整個建築就是大劇場。當然一個劇場有正式的歌劇表演,必須要有大劇場、中劇場或小劇場,可是在整個建築裡,我覺得每個空間都可以有這些表演的存在,你可以在前廳做音樂會的表演,你可以選屋頂做所有表演。

而這整個結構的曲牆是怎麼做成的呢?我們在現場有先設一個工廠,先把結構的用2D的形式將鋼筋彎折,我們會在2D鐵板上去把它畫出來再把鋼筋彎折進去,然後在每廿公分一個單元做排列,接著橫向綁筋,一個單元大概是三米乘以五米,大概是做了幾千個吧,然後才能安裝完成台中歌劇院。

這樣的結構工程共花了兩年半,然後為了將結構定位,我們會在結構體兩側去貼不同大小的金屬網,貼完之後開始灌混凝土,雖然兩年半一直重複地做這樣的事,可是絕對找不出有一模一樣的結構體。

當然有些學者會去評論施工品質沒有讓人相當滿意,可是像這樣這麼自由的建築很難像一般傳統施工的建築去要求。這個建築物其實是把一般的現代建築變化、變化,再變化,最後變化出這樣一個歌劇院的結構形體,有地下室兩百人的實驗劇場與戶外相連,有可以舉辦音樂會屋頂庭園……我也很高興台灣的經營者把這個建築物從裡到外把每個角落都用得非常好,希望大家可以愈來愈愛這個建築,然後慢慢地一起把它培育長大。

王文儀  請來感受屬於你的所有

「伊東先生說,他的建築是屬於自由的,我們城市是自由的,而表演藝術在舞台上,所創造的也是自由。每個人也是自由的,有自己的詮釋,自己的感受。嘔心瀝血的結果就是──世界上沒有簡單的作品會在這個舞台上,這是我希望給台中所有的人的承諾。」王文儀說。

謝謝伊東先生,這麼美的建築來到台中,是我們台中的驕傲,也是台灣的驕傲。

從二○一四年以來,我們一直抱著非常大的藍圖在想像,到底應該如何看待這個建築,我們做軟體,他們做硬體,這麼美好的硬體,我們的軟體團隊要如何跟他手牽手,如何跟他匹配,如何對得起這個建築,如何也可以為各位帶來同樣的驕傲。

想了很久,我們想到一件事情──像做劇場,我們一樣是在這個舞台上建造不同的空間與時間,你跟我唯一只有在當下這個時間點,能夠認同的時間與空間,所有的空氣都在這裡面流動,只有你跟我可以呼吸得到。

從過去的廿幾個月,我們不停地在跟伊東先生的團隊討論,不停地走在這個建築體中,然後不停地思考,我們的軟體如何使用這些舞台,於是我們想到了一件事情,華格納說:「做一個不存在的世界,是一件嘔心瀝血的工作。」臺中國家歌劇院從建築,到參與的團隊營造商設計師、台中市政府……所有人都在嘔心瀝血,相同的事情一樣發生在劇場的舞台上,我所有的演出只做一個標準,如果不是嘔心瀝血的作品,我就不應該放在各位台中人的面前。

我有一些小小的總監秘密,想要跟大家分享。我最愛的空間是這個,它叫雲門,去找一找吧,你可能找不到,它有一個特別的有機線條,可能不是刻意的,但是有機的創造下面一些事情變得不經意的美好,它像不像雲朵所創造來的呢?它真的就像雲朵一樣創造出來重重疊疊不同線條的門,而畢竟仍然是一面水泥牆,所以它創造出來的雲又不是那麼軟綿綿的,它具有堅毅感甚至帶給我們所有的希望。

因為你不知道走到了這個廊道的盡頭,會不會看到不一樣的景象,於是我跟林懷民老師說:「林老師,我有一個奇怪的廊道,我們可以叫它雲門巷或雲門弄嗎?」林老師隔了廿四小時回了我e-mail,他說:「文儀,我覺得那『弄』跟『巷』,對伊東先生的這個建築是違和的,『弄』跟『巷』是你我定義的幾何街道,如果既然叫做像個門,而且像雲堆的門,為什麼不直接叫雲門?」

林老師同意了,所以這個景點就叫做雲門。

這是身為軟體的我們最愛做的事情——感受所有的角落,所有的時刻。相信我,你如果晚上來歌劇院你會看到不一樣的燈光,你如果清晨來歌劇院,那是進不來(全場笑),但是,十點半我們開門的時候麻煩你去找一個小小的空間來體會一下這個建築這個光線,我們有東邊來的太陽,西邊要下去的太陽會在哪裡?它會在雲門的牆裡面,或者哪一個線條?這就是我希望各位對於臺中國家歌劇院所體會的細節,包括節目。

我們相信這樣子的空間,一定能讓所有的人來。而在公共空間裡我們會不會有表演藝術的可能?像開門演出的《淨水》是繞所有劇場,所以這個就是我要的,所有台中人都可以開始感受所有的角落,感受不同的光。

我自己的角落在哪裡呢?是迴旋梯裡面。在這裡,除非你跑到屋頂,要不然沒有人知道我在那裡,而我如果蹲下來坐在階梯上,沒有人看得見我,但是如果我往前看我就會看到漂亮的夏綠地公園,所有的綠地都在我的面前。

所以台中的好朋友們,有這麼棒的一個建築物,這麼棒的舞台,我的工作就是請各位來這個建築物感受所有的事情,然後來到觀眾席跟我們創造每一分每一秒不同的空氣,感覺一點不同的事情吧!

硬體的角落,每個人心裡都會找到不同的地方。那軟體的角落呢?我們所有的演出節目,會直接碰觸你心裡最柔軟的角落。藝術家們為什麼可以直接看到你的裡面?這不容易,是嘔心瀝血。

一個作品絕對不那麼簡單,背後可能有無數的想法,像伊東先生從那個奇怪的海螺展現他對地神的看法,我們在創造同樣的事情,但是不同的想法就會每天飛來飛去,於是去蕪存菁,然後所有的層次都經過了之後,就好像一個千層蛋糕,最終包在一起變成一個非常簡單的作品,但當你切開蛋糕,每一個千層蛋糕的痕跡都會留下來,所以當我看到深度作品時,會覺得直接打到心,因為可能在千層蛋糕裡的第九層、第兩百八十層,都會不經意閃過,這就是我要找的最好的作品。

因為這樣的想法,我們把自己定位為「藝術翻新基地」。好的作品價值觀是古典的,手法是新的,態度是當代的,因此所有的呈現也會變成非常契合觀者,那就是為什麼我們叫「藝術翻新基地」,而非「創新」,所以不要擔心,這裡的作品你一定都熟悉,某些熟悉的東西才會丟到你的心裡。如果這棟建築本身就是一個新的建築,我們就用一個新的看法與新的體驗,來創造屬於自己新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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