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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帳篷所開出的世界場域,即容納了各種各樣的時間,在世界(迷)宮之中流竄,撞擊到何處,總會開出另一個片段。(陳又維 攝 海筆子TENT16-18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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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時鐘、世界迷宮

談《世界是一匹陣痛的獸》

乍看之下,導演櫻井大造似乎找到一個圓融世界陣痛的說法,且看似寄託在抽象的佛教義理中,將現實世界中追尋時鐘與未來計畫所製造的經濟妖怪與魑魅魍魎一棒子打醒。但櫻井不訴諸虛無,或者具均值意味地前往涅槃解脫,這些人類、亡靈、外星人不通往地獄,也不飛昇至天堂,大家只是聚集在這裡。也就是說,時鐘是假的、計畫是假的,目的地也是假的,但時間還是真的。

乍看之下,導演櫻井大造似乎找到一個圓融世界陣痛的說法,且看似寄託在抽象的佛教義理中,將現實世界中追尋時鐘與未來計畫所製造的經濟妖怪與魑魅魍魎一棒子打醒。但櫻井不訴諸虛無,或者具均值意味地前往涅槃解脫,這些人類、亡靈、外星人不通往地獄,也不飛昇至天堂,大家只是聚集在這裡。也就是說,時鐘是假的、計畫是假的,目的地也是假的,但時間還是真的。

海筆子TENT16-18 帳篷劇《世界是一匹陣痛的獸》

1/20~25 台北 空總文化實驗室特設帳篷

作為才觀賞帳篷劇第二次的我而言,要看懂海筆子的戲還真不容易,千方百計用各種方法記下,速寫、速記演員台詞、動作、各段關係,根本是徒勞。最後總落得如此下場:企圖記得當下片段,通常就忘了上個片段在做什麼。要不是劇中演員的名字怪奇,就是台詞總有好幾層意義,似乎才理解這個名字與事件的「幾層」關係,還無法細想,下一個事件與人物立馬衝撞進來,帶領觀眾前往迷宮另一處。

各段之間的連接,總在交錯動態之中,不是靜止在某一個事件,而是某人正要往某處運動。好比夜想女士運送遺物,漏科被賦予把時間還給未來的任務,或是青鳥正在追查徐福下落。時間在這裡是流動的,空間也是多孔隙的。有進入世界宮的走道,也有通往太空機場的天窗,帳篷左方有個內部生長如大腸絨毛的通道,而本來熱情款待型的阻礙階梯,則可以被拆解為生者與死者共存與溝通的社會(廟會)。

退後一步看,到處衝撞的存在(生者、死者、流民、移工),前後流竄的時間(過去、現在、未來),四方滲透的空間(天堂、地獄、宇宙、機場)究竟想要表達什麼?我腦內記憶與邏輯的亂鬥風暴,應該不比漏科腦中的電子風暴來得不慘烈。才想放棄的當下,這才想起,啊,帳篷演員不就齊聲唱到:

「因為只有一次 我們要活在這個世界

  因為只有一次 我們要活在這個當下」

走向未來。

是啊。雖然從帳篷劇開頭,海馬經理不斷向我們解釋著,屬於過去的長期記憶、屬於現在的短期記憶、屬於未來的前瞻性記憶,三者如何交織運作,讓人類的生存得以可能,尤其這個時代屬於未來的前瞻性記憶如何重要。我們的頭腦總是計畫著未來,又或者說意識總是朝向著下一刻前進,好比下一個字要打什麼,下一段文章要寫什麼。未來虛幻的希望,總讓當下缺席。

珍視過去。

則是如何處理記憶與過去,漏科被賦予的任務之一即說明了一切:「將累積有著過去時間重量與味道的水,還給未來。」如果沒有將過去的時間與記憶,還給世界宮的未來,那麼無論等多久「明天」都不會來,也就沒了希望,仙丹這麼說著。這裡,提醒了前瞻性記憶固然讓我們走向未來,但若無過去記憶的支撐,走向未來只是照著時鐘行事,如時薪奴隸的皮諾丘,僵硬沒有生命。又或者,時間如病毒般累積成遺物、蟻塚,被框在影像之中,讓人們以為自己抓住了時間,其實攫獲的只是幻覺的過去。所以海馬經理說:「世界喪失了時間,剩下的只有時鐘而已。」只有計算。在這裡,「未來」雖然朗朗上口「發現全新的道路、探索全新的世界」,但撫慰過去的靈,絕非新世界除污工程(除去過去的怨靈、有毒物質的大鐵桶與貧民窟)可以概括的。

大概可以這麼說,走向未來的路,不在於前瞻性記憶,而在長期記憶也就是對過去的珍視與轉化,但似乎還少了一味。「三個現在進行式的任務」,也就是漏科所臆測的黃金方程式,以及眾人齊聲唱到的當下。不過,世界哥哥的遺言其實已說得清楚「明天總是從世界的外面降臨……人類的世界試著生下明天,並為此持續受苦。人類擁有了時間概念之後,這就是對他們的重罰。」

虛妄的陣痛。

至此,這些空間與存在的衝撞來去,時間的前後交織,以及死命跟著劇中片段、人物穿梭的觀者企圖,瞬間化為虛妄。世界不生產什麼,但他卻為了生產陣痛,的確虛妄。就像在說,這些看似相關卻沒有切確因果關係的片段,其實不會給出一個故事的結果,更別說脈絡。這麼虛晃一招後,那個古印度語中「森林中沒有樹的空地、人們聚集的場所、傳達佛陀教誨的地方」,以及後來古代中國佛教賦予世界的時間與空間意涵。(註)看似意味深遠的世界宮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場所?

只是聚集於廟會。

乍看之下,導演櫻井大造似乎找到一個圓融世界陣痛的說法,且看似寄託在抽象的佛教義理中,將現實世界中追尋時鐘與未來計畫所製造的經濟妖怪與魑魅魍魎一棒子打醒。但櫻井不訴諸虛無,或者具均值意味地前往涅槃解脫,這些人類、亡靈、外星人不通往地獄,也不飛昇至天堂,大家只是聚集在這裡。也就是說,時鐘是假的、計畫是假的,目的地也是假的,但時間還是真的。每個人的時間都不一樣,漏科這樣說到:「這些(時間)箭有的非常迅速,有的像螞蟻一樣緩慢地移動,有的停在那裡,又突然動起來,有的一邊轉圈一邊前進,有的像閃電一樣落下,有的呈螺旋狀前進,無數時間的箭漫天飛舞。」這帳篷所開出的世界場域,即容納了各種各樣的時間,在世界(迷)宮之中流竄,撞擊到何處,總會開出另一個片段。

所以說,當一把火燒掉了帳篷後側,階梯(級)也開出帳篷,留下一片沙土空地,容納的是活在各種時間中的各種弱小的人,它們並非虛弱、虛無、無法度日之人,而是承認自己的醜怪、異質、甚至忘詞、笑場,但卻依舊用力向前邁進的人、用力支撐場與社會的人、用力與他者心靈相通的人如虛數小姐,他們聚集一起的巨大歌聲與聲音,賜予了帳篷「變身」的能量,暫時成為社會前身的「廟會」,聚集著「活人、祖先、剛去世的阿公阿嬤、還有外來的客人們、即將誕生的孩子也齊聚一堂。廟會這種東西,就是讓人們談論這個共同體該何去何從的場域。大家一起唱歌、跳舞、吃吃喝喝。一邊聊天一邊愉快地思考。然後,把這場廟會牢牢記在心裡,到了明天,大家又走向各自的道路。」

回到未來。

如果說「未來」在這個帳篷場裡,或者世界宮之中有什麼樣的積極意義,我想是透過那些看似與現實相關,卻又荒謬、似是而非、迷宮似纏繞的對話,以及演員過度誇張的聲調、亂噴的口水、扭曲又滑稽的身體表情,讓人恍然入夢。在現實世界中,闢出一個看似已存在的未來,又開展好幾條可能通往未來的道路,纏繞於企圖生產明天的世界宮之中,讓共存於場中的觀者必須與劇中人物同時存活在當下通往未來的想像力空間中,透過未來可能存在的好幾種模樣,反省當下:將以什麼樣的姿態回到未來。

註:節目單文字。

 

文字|樊香君 舞蹈評論人、自由撰稿人、台北醫學大學身體工作坊兼任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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