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今年傳統戲曲領域，再度有了一場新革命，崑曲經典名作《繡襦記》穿越時空，搬到現代舞台，成了《繡襦夢》，比一桌二椅更多，也比一桌二椅精簡，舞台上還悄悄地下了一場雪，為淒美的愛情添了幾分燦爛與繽紛，多麼魔幻寫實。

這是王嘉明和國光劇團、日本能樂堂跨國合作的作品《繡襦夢》，開啟兩地傳統戲曲的新紀元，將崑曲和能劇、舞踊混血，無疑地是前所未見的新嘗試；有別於在日本能舞台上首演的版本，台灣版本做了模擬能舞台的設計，將原本跨越陰陽兩界、演員由左到右登場的長廊，變成從後台往前延伸的時尚步道，亙古的傳統，果真成了現代人的時尚。

「這雪，不是直直地飄，直接下雪就俗了，如果你看得清楚一點，就會發現它是從後往前慢慢飛，緩慢地占據整個舞台、占領男女主角的時空。」

記者會上，當眾人紛紛詢問演員、音樂家對表演的心得，王嘉明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微笑點頭；這是王嘉明的浪漫，像雪，無聲地飄落，直到累積一定的厚度，讓人無法忽視，雪的重量。

這廂才剛結束《繡襦夢》，夢尚未醒，那廂又開啟了《西樓記》；其實是同步進行。今年有大多數時間在日本工作的王嘉明，仍開啟了另一個分身，給了江蘇省崑劇院，為其執導《西樓記》，像是一個夢境連結另一個夢境，也許我們都身處於崑曲的國度而不自知。

以崑曲為基礎　是減法不是加法

跨越傳統和當代劇場，作為舞台劇導演，王嘉明自陳，是崑曲啟發了他的一切，傳統戲曲也是他長年以來的創作養分，「我學生時期某次到國軍英雄館，第一次看崑曲表演馬上被電到，竟然有這樣子的表演，我跟很多人說，我的戲劇啟蒙是崑曲，很多人都不相信，但我從《南柯夢》、《繡襦夢》到現在的《西樓記》，一路都在編織我的崑曲夢，崑曲其實就是古代人的音樂劇，也是屬於民間的娛樂。」

崑曲奠基於龐大的工程系統與資料庫，在新編崑曲領域，基礎愈好的演員，能變化出來的表現手法愈豐沛，這是從精隨中獲得的力量，「崑曲教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少即是多，一切是減法，非加法。」王嘉明認為，重新改編、執導傳統戲曲作品，除了刪修原作，將作品的精華意義呈現在現代觀眾面前，最為重要的，仍是讓現代觀眾可以一眼看見崑曲之美。

聆聽經驗豐富，從古典樂、爵士樂、流行樂、現代樂等不同類型音樂皆有大量涉略、長年保有聆賞習慣的王嘉明，尤其鍾愛崑曲的音調之美，「崑曲在在展現了中文的語韻之美，那是屬於中文世界的聲音，加上動作系統的完整，以及簡練的一桌二椅，都表現了劇場的核心價值，就是想像力。」

曾執導歌仔戲的王嘉明，體察到傳統戲曲在聲腔、歌唱等表現，尤其立體、有血有肉，「我聽唐美雲老師、聽廖瓊枝老師等人演唱，都是非常有力道的表現，那樣的聲音能引領人，像是把人的肋骨抓住往前走，可以優雅、可以狂暴；崑曲則是把語言的感覺，做得非常身體性，聲音表現更是鑽入人心。」

王嘉明說，搬演傳統戲曲，演員必須要有內建的想像力，那是非常強大的訓練系統，「光是一段短短三分鐘的感情戲，細究其中的肌理，就能看見許多美麗的拉扯，在這樣子的狀態下，那些忠孝仁愛、道德與價值判斷，都變成次要的事情了，那情感的餘韻可以一直在演員的互動中做無形的拉扯、翻攪，可以看很久，不用給出價值判斷，觀眾自有體悟，我認為這是很人生情感的瞬間，情感的發生，經常都是沒有理由、沒有原因，崑曲能展現生活最真切、純粹的模樣，深深地吸引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