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常常會聽到導演什麼的,就是任性自我擇善固執之類的說法。但,當舞台上的每一件事都在說話都有語言,都影響著認知感受與理解時,到後來沒有一件事情是能夠不去處理不去控制的;垃圾車經過的時間,路燈或逃生指引燈或落日……但當控制的對象是演員,是設計,是各部門,是活生生的人的時候……
自本期專欄始,未來標題無#號在前之文章,是為個人出發的書寫;有#號在前的則為上期專爛(2020年第329期〈最近在忙什麼〉)所提及之,關於筆者於二○一九年所主持之計畫/工作坊相關題目與內容(未來在行文中或許以計畫,或那個計畫,或去年的那個計畫指稱之);其中對話部分大抵為實際對話內容逐字或重點濃縮,不敢稱重現現場,但力求融匯各種立場及與會者所思,詳實表達、提議。
「所以有那種不控制的導演嗎?」
「我也不知道耶,但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導演不控制的?」
「不控制幹嘛當導演?」
「控制慾不夠強要怎麼當導演?其實我不太能想像導演不控制耶?你要管的人這麼多,這麼多決定要做?」
宸:「做導演真的是很難不控制吧,有人有遇過不控制的導演嗎?」
「有耶。其實也不是不控制,而是不知道他(導演)要什麼,問他他也不知道,那反而不知道我演員要做什麼?但演員也不是笨蛋,就還是都盡量做,但是怎麼做都沒有不對,好像不做也沒差……不控制到甚至有點匪夷所思的程度。」
「但他又很會講,但常常講了半天不知道他講了什麼,所以要演的時候,就也不知道怎麼演,結果每次演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結果他每次都說很好……」
「……有遇過那種排練時邊演邊發現欸導演怎麼在逛臉書,當下真的傻眼。」
「我有碰過邊排給我在那邊邊玩電玩的!」
「然後還可以給筆記,我都想說X的,你剛最好有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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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從表導談起,因為尚在思索的初期,我們從各自的往事與過去實務中翻找困惑或者提問,或者抱怨,好像只能先從抱怨開始,抱怨但意外嚴肅;劇場這樣一個貌似快樂雙臂總是要張開著的所在,我們通常試圖不讓積習或短見絆住我們,沒那麼多時間嘛,忽視隱忍好像積非成是地被視為一種成長/前進的佳解,但時間卻好像更因此愈來愈少,我們也變得愈來愈短。
「……到最後演變成一種,大家盡可能不對到眼就不會對到眼,工作還可以進行,但我不想被你看見,只要不被看見我就覺得安心。就公事公辦。」聊起各自的表導工作經歷,沒幾句就容易進到創傷經驗。在我眼裡脾氣溫順高EQ的演員R提到某導演總是無故將演員當出氣筒,或者仗著自己輩分年齡刻意找人麻煩。吵架、鬧翻、發飆,似乎是表導工作很常出現的狀況或總是會經歷的時期,但或許事實是人只要需要彼此合作時就很難避免,無論是精神性與本質的目標前提,又或者利益導向資源輸送;高中參加康輔社時就聽過一種清楚明瞭的說法:共事=共識,反之或也亦然;前些日子在我的臉書上看到一篇關於Netflix如何營運的文章(註),或許恰恰不循這樣的原則,但這都指向一個共同的事情,人。
宸:「先前跟視覺藝術圈的人聊到這塊,他們如何與人共事生產作品,得到回應是,通常都是以藝術家為主啊,誰適合就做,不適合就換掉,大家都是來成就所謂的作品,但這就是很明確的工作,該多少錢就是多少錢,當然也有時艱共體的時候,但可能比起劇場圈是相對明算帳得多,又或者,視覺藝術圈也是很大,真的問到聊到的還是屬於公道理智的類型。但我想說的是,在商言商的情況下,這樣的默契/秩序不會有什麼異議,不會有人覺得自己被利用了還是怎樣,因為就明確知道自己是要來被利用的,一碼歸一碼很清楚;但劇場好像很在乎人,很強調人的組成,但很多時候反而變得互相吃豆腐,或者不顧人情就事論事反而變得不太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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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含我在內,我們分享起各自合作過的導演類型,也有人在不同時候身兼導演的身分;導演這樣的一個稱謂,常常不知為什麼會讓人情不自禁地以恭敬敬畏的語氣稱呼,以仰望的語氣,以責任交付不可辜負的語氣;於是大家聊起那些,愛罵人的導演,任性妄為的導演,不做事但總是收割一切的,攏絡資源但創作無心的,抄襲的,舞台上人親土親舞台下草菅人心的,情緒勒索的,直腸性騷擾的,有名無實的,傀儡的等等,有些導演像是球隊教練,有些像老鴇,有些人像母親,船長,老司機,像一個主廚或士官長,像是人緣好被選了出來但無法統領的風紀或任何股長,有的帶你上天堂有的讓你沒票房,有些人則自詡KOL,又或者有些人當導演只是當一個跳板但也沒看他跳去任何地方,而有些導演總微妙地、讓人們不知其所以地互相成就了一個理想的群聚與和諧,不怒則威或總讓人甘願付出,但這無不再次指向「人」,及共事關係或權力關係間的一個重要動詞:控制。(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