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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剛成為畫家的吳天章。(吳天章 提供)
少年往事

把時間封存,再解放(下)

藝術家吳天章的雨都時光與《尋找聖保羅炮艇》

再回到《尋找聖保羅炮艇》,那個1965年在基隆港拍攝的好萊塢電影《聖保羅炮艇》,把基隆港拍成上海黃浦江口;鏡頭裡海港大樓、阿根納造船廠遺址都成為另一個時代故事的背景。10歲的吳天章放學時從學校走後山離開,急忙要去看在基隆港拍片的好萊塢明星史提夫.麥昆(Steve McQueen),他把孩提時的自己合成到圍觀的群眾裡,虛構了目擊歷史的一瞬。隨著影片進行,虛構中同時摻雜真實世界的父母離異、母親帶著他南逃等家族記憶與真實的歷史事件。

「我一直夢見船在走、郵輪在靠岸,夢裡的船經過一片火海,時間就從那裡倒轉。」吳天章的描述讓人分不清楚究竟是現實還是虛構。「倒轉以後,第二個28年,原來扮演我父母的人都成為我的助理,我又回到基隆。」在回返的旅程中,前半段經歷的東銀閣在後半段成為西銀閣,死去的人又活著回來,所有現實都成為似曾相似的虛構——時光倒轉,既視感就是前一世的後半生。

2012年,吳天章攝於基隆港口。(吳天章 提供)

影片的最後,10歲的吳天章再度走在學校的後山上,那天是11月22日星期一下午,《聖保羅炮艇》開拍,人山人海的基隆港。「時光倒流,我碰到我的童年。」吳天章說,電影最後沒有畫面的字卡震耳欲聾:「什麼時候你遺失了童年?」

以故鄉為景,《尋找聖保羅炮艇》是吳天章尋找童年的人生故事,但隱喻的仍是國家主體的矛盾與追索。敘事的3張家族合照關鍵照片,其中兩張照片都是不存在的瞬間。「如果說,照片就是把魂魄封入時間,那麼動態影像就是讓靈魂解放。」年少的回憶絞成一個折返迴圈,28年往復,前世也能是今生。

藝術家請回答-張擎佳廣告圖片
1966年上映的《聖保羅砲艇》於基隆港拍攝,當地民眾圍觀拍攝現場,圖中箭頭所指的童年吳天章為新作《尋找聖保羅炮艇》後製畫面。(吳天章 提供)

「我認為做出來真的會很美,它會是我想像影像的極致。」吳天章說,做完這個作品,就要離開影像,回到繪畫或雕塑。

就像靈魂藏在汙垢裡,慾望都在地下道。潮濕的基隆,廟口地上都是汙水,從這樣的滯留中、灰澀的視野裡,是AI運算不到的人性根源。吳天章的年少,就從這潮濕、充滿贗偽難分的世界裡,探出醒目的塑膠花。看似永恆,但遠遠還不到永恆。

〈把時間封存,再解放——藝術家吳天章的雨都時光(上)〉

美軍、基隆、童年與影像詩

《尋找聖保羅炮艇》的創作秘辛全揭露

時間之矢其實就是「熵增定律」,生命卻是以「負熵」為生。(編按)當你打開了薛丁格的貓箱,另一個結局在平行宇宙必然發生,這就是多重宇宙的由來,另外延遲選擇量子擦除實驗挑戰傳統的因果律,在微觀量子層面,時間可能是可逆的。隨著年華的老去,我愈發思念自己的童年,那是來自大腦最深處海馬迴的湧現,或是來自遙遠的平行宇宙的召喚也說不定。

因此,在《尋找聖保羅炮艇》中「時間空間化」將與「空間時間化」並互為表裡。我採用環狀敘事,讓電影環環獨立又相互套嵌形成一個閉合Loop循環。時間線跳來跳去,夢境與現實反復交融,虛虛實實難斷。夢境從巷口左側一間約翰照相館由全家福拍照開始,60年代童年度分裂成2段,一段所有演員皆戴皮膜,服裝皆為亮片金蔥布料,維持我以往的矯飾攝影風格,另一段所有演員皆採原貌穿正常的衣服,過正常的人生,看似分裂成2條事件,最後都重逢、匯流。

1965年,好萊塢片《聖保羅炮艇》在基隆港拍攝,同年,我阿母和阿爸離異,阿母偕我蹺課逃票至竹南火車站,2021年時光倒流在基隆平交道,我再度遇見阿母,相同的事重新再發生。

我的電影美學是詩質(意識流手法),利用長鏡頭在一個連續的空間中呈現時間流逝,1965年父親在「天章廣告社」手繪當年競選市長無黨籍的林番王看板,在2021年時光倒流,林番王競選車竟重新出現在鬧區,昔日1965年跑船的鄰居「林宗義」因走私被緝私大隊開槍打死,竟然在2021年的東雲閣酒家重新為大家獻唱。

時光倒轉以後,原來扮演我父母的人和鄰居全都變成我外雙溪工作室的助理,正在執行2021年《再見山姆大叔》錄像作品拍攝,最後整個工作團隊重返鬼屋「林開群洋樓」,頓時我又回到1965年的基隆。在回返的旅程中,沿著基隆三坑的平交道旁的「東雲閣酒家」,沿著鐵軌鏡頭平移推軌(一鏡到底)其中又出現了「西迎閣酒家」外觀長得很相像,但招牌不同,死去的鄰居林宗義又活著回來,所有現實都成為似曾相似的虛構。影片的最後重回片頭,10歲的吳天章再度走在學校的後山上,那天海洋廣場的日曆記載是1965年11月22日星期一,下午美國福斯電影公司在基隆港《聖保羅炮艇》正式開拍。

《尋找聖保羅砲艇》就是一部藉由1965年拍攝的美國電影《聖保羅砲艇》的探尋,竟意外地開啓一段迷幻的時空之旅,主人翁從個人生命出發,家族、國族一直縈繞在其中,其間夢境和現實混淆,過去和現在交融在一起,一段尋找童年的記憶,起程變成了回程,人生流轉、一切如夢。歷史何曾相似?超過半個世紀的地緣政治,彷彿時光倒流,重回原點。在時光流變中,隱埋著宏偉複雜的美、中、台關係。(吳天章)

編按:「熵」(entropy)是由德國物理學家/數學家克勞修斯(Rudolf Julius Emanuel Clausius)提出的物理學定律。「熵」闡釋了熱力學第二定律的一個重點:熱力學過程的「不可逆性」,一旦發生,就無法回頭。「熵」的概念顯示,事物總是從有序走向無序,終走向滅亡。「熵」值高,表示事物內部愈混亂;「熵」值低,代表內部有序。而我們所處的世界,萬物都傾向朝最大熵前進,熵只會增加,不會減少,亂度也會越來越大。電影《天能》中,也對此物理學概念有許多有意思的表述。

本篇文章開放閱覽時間為 2024/09/06 ~ 2024/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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