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要交給各位去決定,劇作家不給答案,但如果要問我們演員在雕塑角色的過程,難道就沒有答案嗎?
當然是有的。然而奇妙的是,這個戲不斷地加演,演了那麼多場之後,那個答案竟然也在每一次演出中,開始動搖,心裡的那個魔獸,漸漸成形,我不知道牠即將會帶我到什麼地方。
我從小就羨慕擅長說謊的人,像那些老是哀嚎沒有唸書卻考100分的同學(結果她媽媽說她每天都唸書到半夜)、把我的秘密到處說,卻一臉無辜嫁禍給別人的摯友(那個秘密全世界我只告訴她)。
我還記得有一天,我當時的經紀人打電話來問我,知不知道剛剛坐在他辦公室,和媽媽一起去拜託他簽約的人是誰,就是那個一直勸我趕快解約,說我的公司有多爛多爛的那所謂閨蜜。
我總是眼巴巴地在角落練習著總有一天要如何如何地贏過這種人。
你的心魔會帶你去到你該去的地方
直到有一天,在朋友家玩「狼人殺」,當大家紛紛抱怨自己有多不會耍心機的時候,有個人說:「蔡燦得一定很厲害,不然怎麼可能在這個圈子那麼久。」更讓我驚訝的是,在場的大家還都同意。
我瞬間一股優越感如泉湧冒出,我實在太高興了,原來我在別人眼中,一直是我覺得很厲害的那種人!雖然我明明什麼都還沒做,當下還是欣然接受了這種可能只是客套話的客套。
我也才發現,原來根本不需要耍心機,不需要說謊,因為答案已經在接收者的心裡了,就算你永遠都只說實話也不用害怕,只要人覺得你在說謊,你說的那些真的東西,他們也會當成是假的,那幹嘛還要花時間去想一個假的呢?
然後他就會被自己心裡的那個答案帶到他該去的地方,天知道那會是哪。他是被自己的心魔打敗的,而我只要一直說實話,就已經成為那個我最羨慕的人了。
這樣的我在接到果陀劇場《妳和我和他的真相》這個劇本的時候,真的是如獲至寶。
這是法國劇作家齊勒的劇本,全部4個角色,他們是兩對夫妻,有收入很高的工作,住在時髦又上流的地方,「米希」和「保羅」是認識了20年以上的摯友,故事的一開始,是「米希」和「愛麗」躺在某旅館房間的床上,「愛麗」是「保羅」的太太。
我的角色是「羅蘭」,「米希」的太太。
然後,原本跟「羅蘭」說下午在公司開會的「米希」,從旅館房間回家了,狼人殺開始。
這個劇本絕妙之處就是,一開始你就知道米希在說謊,觀眾就是等著看他如何在跟太太、摯友、情人的日常對話中,過關斬將。
因為他是個說謊者,所以他也認定別人一定不誠實,他不相信任何人,於是他被自己的心魔帶到他該去的地方。
戲的最後,因為羅蘭的關係,突然間你會開始懷疑,原來場上這4個人,從一開始就在說謊嗎?
這個戲沒有標準答案,劇作家很狡詐地讓你被你的心魔帶你去到你該去的地方。
心裡的那個魔獸,會帶我到哪裡呢?
我實在太喜歡這個劇本這個角色,她是一個會參加罷工,會把女兒培養成前衛藝術家的那種老師,愛漂亮愛打扮,喜歡跟朋友吃飯聊天,並且「總是會看到毛病」,這是她先生說的。她總是輕鬆自在的樣子,但她的每一句對白,都可以同時有兩種解法,「她只是在聊天」和「她正在套話」。
米希說服大家相信他的方式,是無中生有,他得憑空掰出許多「真相」,而羅蘭則是得有中生無,她得要在先生對她的懷疑中,想辦法去除掉先生認定的那些「真相」。
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要交給各位去決定,劇作家不給答案,但如果要問我們演員在雕塑角色的過程,難道就沒有答案嗎?
當然是有的。然而奇妙的是,這個戲不斷地加演,演了那麼多場之後,那個答案竟然也在每一次演出中,開始動搖,心裡的那個魔獸,漸漸成形,我不知道牠即將會帶我到什麼地方。
戲正上演中,To be continued。
作者按:標題中的「預言家」,指的是在分為「狼人」與「好人」的桌遊「狼人殺」裡,負責查驗大家身分,再提供給其中一方陣營資訊的角色,是狼人想要除滅的對象,如何隱藏身分又要讓自己的資訊被相信是很重要的任務。
(本文出自OPENTIX兩廳院文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