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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座現場,(左起)吳紫莖(螢幕上)、吳子敬、李桐豪、陳弘洋。(張震洲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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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圓山大飯店到兩廳院,如何從裂縫中窺見紅房子的故事?

「在紅房子裡迷路:從歷史/記憶的裂縫找創作的門」

時間:2025/9/23 19:00-21:00

地點:台北 國家戲劇院四樓交誼廳

對談人:吳子敬、吳紫莖、陳弘洋、李桐豪

坐落在中山南、北路的兩頭,同樣出自建築師楊卓成之手的國家兩廳院與圓山大飯店,有著類似的中國宮殿式風格——閃耀著橙黃光芒的屋瓦、一根根刷上大紅色的柱子;這些建築上的共通點,不僅連結起3座建築物,也串起兩廳院駐館藝術團隊「僻室」與《紅房子:圓山大飯店的當時與此刻》(以下簡稱:《紅房子》)作者李桐豪。

兩組人馬在9月底的雨夜,一齊來到兩廳院愛國東小聚場,以「在紅房子裡迷路:從歷史/記憶的裂縫找創作的門」為題,交流劇場工作者與作家兼記者的田野調查經驗,也討論如何將收集到的素材,轉換成創作。

吳子敬、李桐豪、陳弘洋。(張震洲 攝)

僻室的集體創作與歷史迷航

作為兩廳院的駐館藝術團隊,僻室共有吳子敬、吳紫莖、吳峽寧、陳弘洋、陳則妤、陳崇文6位一同參與駐館,專業橫跨導演、舞台設計、燈光設計、編劇與服裝,這也是僻室組成的寫照——透過成員間不同領域的專業,發展出多元的劇場演出形式。

而僻室所規劃的駐館計畫,圍繞著兩廳院的空間展開,以此發起對劇場、也是對歷史的提問。

以作品直面歷史或社會事件,對僻室來說並不陌生。《火星》從編劇陳弘洋赴澳洲打工換宿的經驗出發,團內幾位成員在同志夜店的打工過往成了講述男同志眾生相的《半金屬》,《四碌葛之女生宿舍1990》裡有4名大學女生對於自由戀愛的價值觀,也有同年發生的野百合學運,再到最近期的作品《斷橋》,是白娘子與法海在水鬥之後對於人妖鬥爭的感嘆,也是吳子敬在318學運時期被水車噴過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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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子敬(張震洲 攝)

「開始研究兩廳院,也回顧這幾個作品的創作,或許此刻的我們,比起書寫個人經驗,更在意的是如何在兩廳院裡的迷路,或者說是如何回頭看台灣的歷史。」僻室自2018年成立至今,屢屢用作品回應社會議題與現況,吳子敬和成員一起爬梳兩廳院與中正紀念堂的歷史——1976年破土典禮、戲劇院開館的首齣表演是《句踐復國》……一路到「大中至正」改為「自由廣場」,先後還有野百合與太陽花學運的發生等等。

為了更了解歷史,僻室成員還閱讀1980年代中後期重要的《人間》雜誌,並藉由進駐兩廳院布景工廠3週,發想這次的創作,「在追求世界都要完美平滑的時代裡,會不會有個裂縫,裡頭看進去遠比日常生活還要精采華麗?」吳子敬先丟出「裂縫」這個概念,過多次討論後,於是有了「The Crack」創作計畫的出現。

只是兩廳院近40年的歲月,要處理的資料相當龐大,如何在茫茫史料中收攏聚焦,是僻室下個階段的目標,也是想對李桐豪丟出的提問:「在充滿華國美學的建築(指圓山大飯店)裡,該怎麼找到故事?」

陳弘洋(張震洲 攝)

在歷史拼圖中尋找裂縫和水垢

「雖然我寫過小說,也得過林榮三文學獎,但依舊覺得『創作』相當困難,尤其是無中生有這件事。」李桐豪自認人生沒有太多糾結,寫個幾部小說就幾乎要把自己的人生經驗用罄,但幸好他在作家之外,還有著記者這個身分;他形容如果每個人都存著一本故事,那寫小說就是在刷爆自身故事的信用額度,而記者則是透過採訪,提取別人的故事存摺。

當初接下替圓山大飯店著書的任務,李桐豪想的並不是要寫小說,而是要出一本《圓山百人傳》。「作為一個記者去跟大家聊天,這是我擅長的事,從圓山大飯店的主事者、建築師家屬、房務,甚至是操辦國宴的人,你給我100個受訪者,我就好像得到100個關於圓山大飯店的監視錄影機或行車記錄器。」從許多人口中得到不同視角的圓山大飯店口述歷史,是李桐豪寫出《紅房子》的資料來源之一。

另一方面,李桐豪也在「聯合知識庫」裡搜尋任何與圓山大飯店有關的新聞,透過大量歷史報導的閱讀,構成對這棟建築的輪廓;「然後,不用對待這些素材太過認真,我的意思是,我不是要寫一篇論文,談論圓山大飯店的國族認同轉變,或是報紙形象的論述。」過去待過《蘋果日報》與《壹週刊》的娛樂版,李桐豪說自己是原本就對八卦好奇的人,無論是受訪者口中的故事或是過去的報導,在他眼中不見得是完整的論述,但都是有趣的素材。

李桐豪(張震洲 攝)

而李桐豪多年來的採訪心法,其實與「The Crack」創作計畫的起點有所呼應,「在做人物採訪的時候,如果把對方看成一個玻璃杯,那記者要寫的,不光只是他閃閃發亮那一面,或許玻璃杯也有裂縫與水垢。」李桐豪也是用這個方式在處理《紅房子》的素材。

在名為歷史的這份大拼圖裡,他關心的永遠不是拼得完整,而是那一塊無法安放進去的拼圖是什麼?「我所有發動的訪問都是源自於此,我不會去問那些理所當然的東西。」因為人是充滿各種矛盾的生物,所以李桐豪的寫作都不是要提供一個完整答案,而是要找出衝突點在哪裡,這就是人物、事件,乃至於歷史的裂縫與水垢。

講座現場(張震洲 攝)

不用攤開赤裸的內心世界,也能探索創作

講座進行到尾端,李桐豪發揮記者本色,丟出一個犀利問題——當劇場表演空間愈來愈多,同時間還要跟脫口秀、音樂Live表演、電影、串流平台等競爭,演完就結束、無法留下什麼的劇場作品,「劇場工作者該有怎麼樣的心理建設?」

吳子敬的確想過這個問題,特別是這10年來,許多創作都源自於劇場工作者的掏心掏肺,他也十分糾結,「創作者在真誠之於,一定要拿這麼赤裸裸的東西出來嗎?」如果不是一個可以在台上把內心世界完全攤開的創作者,吳子敬期許自己也可以像李桐豪寫作《紅房子》這樣,用開放的好奇心,找到重新整理材料的切角,能在處理真材實料的故事的同時,還顧及觀眾喜愛八卦的大眾性。

而過往創作時常從自身故事出發的陳弘洋,就曾走過這段不斷內耗的旅程,「到最後要繼續往自己身體裡挖的時候,發現已經開始擠不出東西了。」所以在加入僻室團隊後,他開始從現場或事件著手,在先前3週的密集駐館期間,也加大「共創」的比例。

早些年的劇本創作,陳弘洋習慣自己埋頭把故事寫完,再跟成員討論;後來有幾個作品和吳子敬一同寫作,互相提問互相切磋。到這次以團隊方式駐館,陳弘洋告訴自己要放掉一些工作習慣;比起先把場景跟人物列好,然後寫出人物小傳之類,這次他試著先觀看現有的場景或是服裝素材後,再去想像這樣的空間可以生成什麼樣的角色、講出什麼台詞。「我不用那麼快跳進去思考要寫出什麼東西,駐館是一個棒的時間跟機會,讓我可以繼續往下探索。」

到目前為止,僻室對於「The Crack」創作計畫的內容,的確還未明確地拍板定案,但吳子敬說,在駐館的這兩年裡,無論最後演出會是什麼樣的規格與內容,都會是僻室從這個空間裡長出的故事;只是還需要點時間對話、整理與沉澱,就如同李桐豪的文字寫作一般,屬於僻室也屬於兩廳院的表演藝術,會在兩廳院的縫隙裡,油然而生。

本篇文章開放閱覽時間為 2025/11/25 ~ 2026/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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