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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浩江亲切诚恳、开朗健谈,而说起经历就像是一页页说不完的传奇。(许斌 摄)
特别企画 Feature 他的歌剧,就是他的人生

男主角田浩江 从野地到大都会歌剧院的浑厚之声

作为少数能在西方歌剧界立足、长期在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舞台演唱的华裔声乐家,田浩江的际遇,靠的绝非幸运,而更是背后艰辛的付出与血汗。出身音乐家庭,却因家庭背景的问题无法一展所长,只好远渡异国追寻音乐之梦,又在妻子的支持挚爱之下,坚持努力成为歌剧舞台上的一颗灿亮明星。即将来台饰演《画魂》男主角潘赞化的他,对台湾观众来说并不熟悉,本刊特以人物专访的方式介绍,为您一探他成功舞台背后的歌剧人生。

作为少数能在西方歌剧界立足、长期在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舞台演唱的华裔声乐家,田浩江的际遇,靠的绝非幸运,而更是背后艰辛的付出与血汗。出身音乐家庭,却因家庭背景的问题无法一展所长,只好远渡异国追寻音乐之梦,又在妻子的支持挚爱之下,坚持努力成为歌剧舞台上的一颗灿亮明星。即将来台饰演《画魂》男主角潘赞化的他,对台湾观众来说并不熟悉,本刊特以人物专访的方式介绍,为您一探他成功舞台背后的歌剧人生。

灯光从黑暗中慢慢亮起,偌大的舞台上,就只有田浩江独自站著。掌声退了,换来一个响亮的婴儿哭声。背景切换著他幼年时期的照片,他告诉观众,当他出生时,父亲到医院看他,当下就知道他未来会成为歌唱家,因为他的哭声是众多小宝宝里面最响亮的。

由美国公共电视(PBS)制作的专题节目「歌剧人生」(Alone the Roaring River: My Wild Ride from Mao to the Met)演的就是歌唱家田浩江历经文革,直到登上大都会歌剧院的过程。舞台上诉说他的人生点滴,谈双亲、谈自己的奋斗过程,用吉他、手风琴、钢琴这些与他有段渊源的乐器伴奏唱歌。一个人的独脚戏、上演自己的故事,辛酸的历程中夹带著轻松幽默,说来却像是与观众闲话家常。让人好奇,他要不是个天生会说故事的人,就是他经过的洗炼实在太多了。

猜想答案两者都是,他亲切诚恳、开朗健谈,而说起经历就像是一页页说不完的传奇。出生于音乐世家,田浩江原本有个优渥的背景。父亲是解放军总政歌舞团的指挥家,母亲则是作曲家,期待自己的儿子成为音乐家的心情可想而知,然而田浩江却偏爱画画。八岁开学钢琴,但一练琴就没有办法画画,因此记忆里不是逃跑、就是为了抗拒弹琴而掉眼泪。

真正找到对音乐的感情,却是在失去了音乐之后

十一岁时文化大革命开始,有一天他听见扩音器里到处传来革命口号,宣布他的钢琴老师变成反革命分子,被禁锢了自由。想当然不喜欢音乐的他是兴奋得又叫又跳。但老师走后,他就再也没有学过钢琴了,「算算我学钢琴的经历,就只有三年。」不久后,换成他的父母亲被「下放」了,当时他才十三岁。父母离开了北京,家里陪伴他的只有钢琴。以往对钢琴的感觉是痛恨的,但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在没有人严厉地管著练琴时,却有种自由的感觉。「我觉得可以在钢琴上弹任何音,不必按部就班地练拜尔、哈农、彻尔尼……我可以用拳头砸、用筷子刺、甚至用头撞键盘来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不管白天黑夜,他只要一有感觉就马上在钢琴上「即兴创作」,而钢琴居然可以给他一个无限想像的空间。说到这,他开玩笑地说:「那时如果就这样下去,说不定可以成为中国大陆前卫音乐先锋之一。」

但好景不长,虽然他高兴自己找到了乐趣,并且能够将忧郁、愤怒、快乐甚至想念父母亲的感情都放进去,但邻居受不了了。终于有一天,有个人来到家里,告诉他说:「我听你的钢琴有点问题,我帮你拿走修一修吧!」田浩江当然满口答应,于是让他把钢琴后面琴槌的整个架子拆走,但这个人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面对著动弹不得的琴键,他愈来愈想念钢琴的声音,于是就开始弹「无声的钢琴」。但在这一片沈寂当中,反而觉得想像更没有边际,他用手拨琴弦、踩踏瓣、听空洞的声音,甚至在家里开起了无声的音乐会,请自己的小朋友们来听。但当然这样的音乐会注定要被抗议,因为没有人可以听得见他脑中的「想像」。更讽刺的是:「真正找到对音乐的感情,却是在我失去了音乐之后。」

回想父母亲几天内就要离开,田浩江正帮忙整理东西,家里有个老式留声机,可是唱片在文革时期都处理掉了。但在留声机里却意外找到一张布满灰尘的唱片,曲目是贝多芬的第六号交响曲《田园》。他记得那天是下午太阳快下山的时候,金黄色的阳光是斜著照进窗台来,光线中还有灰尘闪闪亮亮的,很漂亮。三年没有响过的留声机发出声音,但他完全不了解其中的音乐。「父亲跟我讲著里面的乐章、主题变化、山水、舞蹈……我都没有太专心,但真正把我震慑住的,是他那张脸。」从小淘气的孩子对上严厉的父亲,对他的印象就是忙碌或训斥,很少有和缓的面容。但他那张脸突然变得温柔、眼睛发亮,说话的声音充满了感情。这是父亲给他上的唯一一堂音乐课。这堂课让他想著,如果音乐可以将父亲改变成这样,那这音乐一定有强大的力量!

异乡奋斗歌唱家之路,全因为有挚爱相随

没想到,终究田浩江也爱上了这股力量。但中学毕业之后,他就被安排到工厂工作。为了对歌唱的热爱,田浩江找了一个声乐老师。没有练唱的时间,他只好每隔一阵子藉著上厕所的时间,跑到工厂外的野地练唱。六年来,考过几次的演出团体,却因为父母背景的关系总没能获选。加上一九八三年的许多朋友为了「清除精神污染运动」被抄家、批判、劳改、判刑,让他毅然离开中国、赴美深造。

「命运很难说的!」在美国举目无亲,又誓言当个歌唱家,等于是挑选了一条最艰困的路。有没有想过要放弃?他大笑著说当然想过,而且想过不知道多少次。但在他最犹豫、最沮丧的时候,却认识了生命中一个最重要的人。他坦承:「永不放弃的最大动力,是跟太太相恋。」太太鼓励他参加比赛、为他办音乐会、联系演出、也为他担任钢琴伴奏。生于英国、长于香港的她当时已经是一位医学院的科学家了,但田浩江却只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研究所毕业生,踏出学校就是一片茫然,没有合同等著他。而谈到结婚他更惶恐,「我只是个小歌手,并且在餐馆里弹琴兼差,根本没有能力无法承担这个家庭。」

为此他给自己两年的计划,发誓一定要成为一个歌唱家并以此为生,才有资格组成一个家庭。于是田浩江在居住的丹佛(Denver)打工,累积了资金就往纽约飞,考试、进修、看歌剧、看表演,盘缠用尽就回来赚钱,在往返二、三十次、历经数不清的挫折与失败之后,终于靠著努力不懈的精神,站上了大都会歌剧院的舞台。但这么漫长又看不见未来的路途,为什么太太能够识得出这块宝呢?一旁的她俏皮地眨眨眼:「其实我没觉得他是一块宝,他这个人除了唱歌之外,其他都不能做。」一阵笑后又肯定地说:「我觉得他在歌唱上这么有天赋,应该要坚持下去。」

帕华洛帝欣赏推荐,与大都会歌剧院结下因缘

「我跟大都会歌剧院是有缘分的」,当年筹了半年工资,只有三十五块美金在身上,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十六日到纽约,第二天买了张站票到大都会歌剧院就花了八块钱。为什么要花钱看歌剧?因为向往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进过剧院。而一进去就傻了,那个辉煌、那个大幕、那个水晶灯、周围的人穿著的衣服完全是震撼,而主角就是帕华洛帝。中场休息时有对老夫妇走过来对著他说了一大串,当时他一点也不懂英文,他们只好将手中的票直接塞给他,原来他们是要走了。带位的人领著他往舞台愈走愈近,最后坐的是第五排正中间。幕一拉开,就好像是演员们对著他唱歌,实在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十七日晚上,整整十年过去,他终于和帕华洛帝一起同台。「当天我很激动,小角色的我没有机会和他演对手戏,但觉得一定要告诉他这件事。」在第一幕结束后就追上去。没想到他并没有特别反应,进去休息室就把门关上。田浩江原本以为得罪他了,一直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演完。但最后谢幕时,帕华洛帝却抓住他,让其他人先出去,最后才拉著我上台,并且用另一只手向观众表示推荐以及鼓掌。整整七场演出都这么做,让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能够在西方歌剧舞台站上二十五年,不是因为声音,而是所有的导演都喜欢我演戏,都觉得跟我工作很愉快,甚至超出导演的想像力。」这其中的秘诀不只在于他的经历,还包括读书、忘年之交,以及在歌剧院侧台里的观察、学习与模仿。一定要比人好三倍以上、一定要让别人没有办法不挑上自己,田浩江只要站上了舞台,就仿佛是身历其境的演出。

演过《秦始皇》的王将军、《接骨师之女》的棺材店老板、《杜兰朵》里老皇帝帖木儿及主演《诗人李白》;扮演过四十多个角色,他却说:「人最难的是知道自己,如何知道自己也很难。」但作为一个演员,他也发现,「进到另外一个角色里面,就能够清楚地看到自己。」是我?非我?田浩江的人生是部歌剧,而他的歌剧也就是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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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档案

  • 美国丹佛大学声乐表演硕士。
  • 获丹佛大学颁发杰出成就奖。
  • 美国纽约大都会歌剧院连续签约十九年,曾与世界各地许多重要指挥、声乐家与歌剧院合作。
  • 出版英文自传《歌剧人生》Alone the Roaring River: My Wild Ride from Mao to the Met
  • 2009年由美国国家公共电视台录制「歌剧人生」个人专题节目在全美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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