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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的精神支柱与涅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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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的精神支柱与涅槃(上)

长大了,甚至中年以后了,刹时间,似乎明白了生命本身,果真有一种从惊天动地而归于寂天寞地的悲慨。这种强烈的效果,固然是由于水浒故事情节发展的「陡峭之势」所造成,但从含意上来说,恐怕还是足以从惊天动地而致寂天寞地的「逆转」与「对照」,才产生了水浒英雄的生命观,和每个人对自己的生命态度的一种负责。

长大了,甚至中年以后了,刹时间,似乎明白了生命本身,果真有一种从惊天动地而归于寂天寞地的悲慨。这种强烈的效果,固然是由于水浒故事情节发展的「陡峭之势」所造成,但从含意上来说,恐怕还是足以从惊天动地而致寂天寞地的「逆转」与「对照」,才产生了水浒英雄的生命观,和每个人对自己的生命态度的一种负责。

这些年,每次看到京戏里《野猪林》,林冲被奸佞陷害,流放沧州途中,被押解的官差要陷害时,杀出一个鲁智深!!便特别赶著想看林冲在心情烦闷的雪天中,一个人去买酒归来的那一段……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的片段,好听。英雄潦倒虽是一种悲恸,也是一种凄美,又何尝不是人生的某一种逐渐开悟?水浒英雄的故事,在前面大部分的篇章里,都是讲英雄之所以会成为英雄,大多出于无奈,被压迫,欲反抗的一种,正常人格的突变,看似偶然,其实都是宿命中陡峭的趋势所造成的。讲白了就是一种个性中有血性的人,在生命的惊天动地而顾盼之余,自动集合在了一起,是一个有自己地盘的大帮派,讲究一个「义」气!

从惊天动地归于寂天寞地

读一百廿回合的水浒全传,从生命力充沛、义气磅礡的英雄之个别活现,到梁山泊之聚义,到后来狂飙式的席卷掠战,而致招安,而致破辽,平田虎、王庆,征方腊,潇洒地一气呵成,到最后两回的结局,戛然而止,众弦俱寂,给人不甚突兀迅疾,猝不及防之感——这批英雄,怎么突然各走各的,了无声息了?使人在犹豫琢磨之余,不期然而益加徘徊惆惘,难以放怀。年轻时候看水浒看到后两回,总是不能理解,这批讲义气的英雄,会什么会落得这么不能「好看」?怪我,怪我自己不懂事,长大了,甚至中年以后了,刹时间,似乎明白了生命本身,果真有一种从惊天动地而归于寂天寞地的悲慨。这种强烈的效果,固然是由于水浒故事情节发展的「陡峭之势」所造成,但从含意上来说,恐怕还是足以从惊天动地而致寂天寞地的「逆转」与「对照」,才产生了水浒英雄的生命观,和每个人对自己的生命态度的一种负责。虽然最后人各有志,甚至有些人与宋江不欢而散,但是,都是坦坦荡荡,而没有偷偷摸摸的暗然之处。大伙四散,宋江这位水浒之王,心中凄惨之情,悲痛之意,也就可想而知了。

所谓结局,自然是指水浒英雄征方腊,凯旋回来,到结尾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他们去破大辽都不曾损了一个,而征方腊反而十停去七的反常变化,使这样的凯旋,在诸英雄心里,蒙上了一层浓浓的阴影。尤其是大哥宋江,跟发过誓「同生共死」的兄弟们,生离死别,面对如此惨淡局面,思念亡将,最难释怀,数度「潸然泪下」,所以征方腊表面上是凯旋,但众人的心情,其实沉重,因而也才会发生鲁智深擒了方腊,却一再拒绝宋江建议,不愿为官之事。甚至吵得很凶,宋江风度很好,有谋有忍,鲁智深大骂一通,扬长而去,离开了,到了钱塘江边的六合寺住了下来,莽莽撞撞地听到钱塘潮来了,还以为盗匪鸣鼓来袭,摸了禅杖准备迎敌。出家众告诉他,不是战鼓响,乃是钱塘江潮信在响。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什么叫潮信?寺内僧众,推开窗,「指」著那「潮头」,「叫」鲁智深「看」,说道:「这潮信日夜两番来,并不达时刻。今朝是八月十五日,合当三更子时潮来。因不失信,谓之潮信。」鲁智深看了心中大悟,想起他师父曾嘱咐他「听潮而圆,见信而寂」这两句话,他就想著:「俺既逢潮信,合当圆寂。」他说:「众和尚,俺家问你,如何唤作圆寂?」寺内僧众答道:「你是出家人还不省得?佛门中圆寂便是死。」鲁智深恍然大悟笑道:「既然死了乃唤作圆寂,洒家今已必当圆寂。凡与俺烧桶汤来,洒家沐浴。」

鲁智深的「听潮见信」而悟,是从错听了潮信响为战鼓响,所以从「战鼓响」转为「潮信响」,正是鲁智深顿悟的微妙玄机,真正暗示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大慧。这西北大叔,见不平便「厮杀」了一辈子,完全被本能支配了一辈子,不是自由的;可是当生命中的战鼓声歇、厮杀不再之后,在错愕中发现了潮信,听见了潮信,看见了潮信,就好像发现了另一个世界,像乖宝宝一样听师父的话,洗完澡,就真的走了,圆寂了——这,太可爱了,太有禅味了。

下回说宋江。(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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