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夫不再寻找新的和声组合,而改以单音旋律;不再廼旋于新的音乐理论,而以民歌为素材;更不追求声光效果,而走回希腊精神的「完全剧场」。
《布兰诗歌》
1992年11月13〜15日,晚7:30
1992年11月14日,午2:30
国家剧院
可知道时下的靑少年最喜欢什么样的音乐?「重金属」?「摇滚」?「迪斯可」?……不论答案是那一个,它们的共通点是──节奏!正是,这些音乐的节奏活泼、有力、简单;也正因这个特点,不论是谁人只要听上三、五分钟一定会──血脉不自主的贲张、心跳随节奏改变原有的律动、脑子被节奏占据而听不见旋律了,从外在躯体四肢与节奏合而为一的运动,到情绪被节奏所左右,在在显示节奏与旋律更能「感」人「动」人。
廿世纪德国作曲家卡尔.沃夫(Carl Orff, 1895-1982)在创作《布兰诗歌》(Carmina Burana, 1936年发表)时思索的正是如何寻找感动人的最基本因素。沃夫认为作品若欲接近群众,惟有以群众熟悉的原始素材──民谣与农民舞蹈为媒介;而充满节奏力度的音乐做为戏剧的支撑,才能挑起群众激昂的情绪。《布兰诗歌》中紧凑的节奏产生了一股巨大、无法抗拒的驱动力,也是这件作品不间歇地吸引人注意的主因。对这位自后期浪漫派走出的作曲家而言,壮丽辉煌的大型交响乐不如淸晰的旋律、简单的和声结构与活泼的节奏来得吸引人。《布兰诗歌》是沃夫脱离德步西、荀伯格、理查.史特劳斯及费兹纳(Hans Pfitzner)等人的影响后的成名作品。他在二十世纪作曲家们汲汲于找出「新的和声」观念的同时,返回他的「起点」──巴伐利亚农民的简单舞步及民谣(注:沃夫来自德国巴伐利亚的一个军人家庭),并找到最后能感动人的「原始的质朴与坦率」!
沃夫的音乐理念──「完全剧场」(Total Theatre )的成型和他的《布兰诗歌》的创作同时完成,他认为将音乐、语言与肢体动作紧密结合,产生出一个令人兴奋或引起争议的效果。而希腊悲剧与义大利巴洛克音乐剧场(即歌剧与Rappresentazione──早期的神剧)则是沃夫认为最能达此效果的剧种。在创作时,沃夫寻求的不仅是要能表现人类最无奈的宿命、神迹,更要展现奇异的幻想与诡谲的欢乐。这些看似不相关要素在《布兰诗歌》里一一展现,也再次地证明「完全剧场」的存在。
沃夫把《布兰诗歌》称为「戏剧性的淸唱剧」,有舞蹈与哑剧却无完整的剧情。歌词是1803年在巴伐利亚本笃修道院找到的一部十三、四世纪哥利亚(Goliath)诗集,原诗文以中古拉丁文、白话德文与法文混合体写成。中古时期(五~十五世纪),宗教的势力借由骑士精神及十字军东征急速扩张。十二到十三世纪之间,从圣本笃的守贞、守规、服从教律到哥德式的世界──骑士精神与浪漫思想,人们开始学习将严肃的事物用玩乐的方式来处理。把每件事物都打破常规──拉过、扯过,再重新塑造。建筑观念如此,艺术如此,思想也如此。因而产生了一群歌颂肉欲的「哥利亚诗人」(通常是「反教士主义」的叛教学者或教士),以服侍恶魔Golias(即旧约中之Goliath)为志,他们为诗为文嘲弄宗教的形式与价值。《布兰诗歌》自此诗集取了二十四段,分为「春」、「酒店」、「爱情」三部分。以中古世纪的观点来看,则得解释为:一、「春」──即自然,中古的自然观认为唯有自然界的一切才是真正的自由,充满希望的自由;二、「酒店」──即酒神的化身,是反教士主义者的最爱;三、「爱情」──骑士精神中除效忠领主、献身教会外,另一展现伟大男性的表征──对理想化女性的崇拜(亦为对圣母崇拜的延伸)。
沃夫为了塑造《布兰诗歌》动人的原始、粗糙的动感,而以文艺复兴时期的单音音乐(单音旋律)与简单有力的节奏为诉求,一反同时期其他作曲家追求的复音音乐与复杂的节奏。他以最传统的强调调性与节奏写出他再三要求的「接近原始的质朴与坦率」,但作品完成后所展现的效果却是没有年代性的「现代作品」。
是老子说,「返朴归真」。一切事物在最复杂化后,总是又走回原出发点。沃夫比其他二十世纪的作曲家更早体会到这点,所以他不再寻找新的和声组合,改以单音旋律;不再回旋于新的音乐理论,而以民歌为其素材;更不追求声光效果,而走回希腊剧场精神中结合语言、旋律、动作(即戏剧、音乐与舞蹈)的「完全剧场」。《布兰诗歌》就是这种理念下的「完全产物」,他让欣赏者以最直接的方式感受人生的悲喜与自然界律动的生命。
文字|邱瑗 国家两厅院规划组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