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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翁像。周围环绕著他自己的剧中人物。(Studio Editions Ltd 提供)
入门 入门 Intro

认识莎士比亚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人孤立于天地之间──那是现代存在主义和荒谬剧场的境界;他看到的是父母、妻子儿女、教会、国家、全人类。这使他能看破红尘、又拥抱众生,能在工业革命以前就进入「后现代」而超越后现代。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人孤立于天地之间──那是现代存在主义和荒谬剧场的境界;他看到的是父母、妻子儿女、教会、国家、全人类。这使他能看破红尘、又拥抱众生,能在工业革命以前就进入「后现代」而超越后现代。

莎氏于一五六四年出生在爱珲河旁的史特拉福小镇。此镇在伦敦西北约一百公里之处,为要道交会之点,山丘多林,以畜牧为主。因为莎氏父亲曾任镇上的安全官,莎氏得以进入当地的学校读书。但不久父亲经商失败,为了躱债,连教堂都不敢上,莎氏只好辍学。十八岁时,他和邻村比他年长八岁的Anne结婚,婚后半年即得一女,次年又添一男一女,此后数年,有关莎氏的纪录几乎完全空白,但不难想像新家食指浩繁,父家无可依靠,自己又身无长技,莎氏必定经历了一段艰辛的岁月。很可能,他这时已离家到伦敦谋生,因为在一五九二年,他已经成为伦敦颇有知名度的剧作家兼演员。

得专业剧场风气之先

伦敦那时处于一个充满希望却又满富挑战的时代。女王伊莉莎白一世在王位争夺死亡枕藉之余,以囚徒孼女之身登基,内而平息了由教会分裂所产生的种种危机,外而击溃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一五八八),为以后海外的通商殖民奠定了基础。莎氏在他最后的,也就是第三十八个剧本《亨利八世》中,缅怀女王的仁政遗泽,对她备致爱慕景仰之意。

女王登基后的次年(一五五九),即禁止戏剧演出涉及宗教及政治的题材。十世纪以来,由天主教会支持主导的宗教戏剧因而萎缩衰微。在另一方面,世俗性的剧本,只要先取得准演执照,即能享受到前所未有的保障。在这种双管齐下的政策下,传统中业余性或半职业性的剧团纷纷蜕变为职业性的剧团,专供演出的剧场也应运而生。莎氏得风气之先,为「剧场」(Theatre)写作了他的处女作《亨利六世》(一五九○-九一);迳称「剧场」而未冠其他名字,正因为它当时尙独一无二。

这位中学尙未毕业的年轻人(二十六岁),如何学得写剧本的能力,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他为什么选择他的题材却不难揣摩。一五八八年的胜利,增加了英国人民的自信,也激发起全民对王室的忠诚,王室因势利导,也愿意广为传播有利于己的历史,而且战争方罢,伦敦正充满了散兵游勇,他们需要娱乐,也有能力支付费用。于是,莎氏写出了当政女王祖先的故事《亨利六世》。

那时伦敦的人口约二十万,剧场有时五、六个,有时一、两个,视营业情形而定,每个剧场的剧码一天一换,所以剧场的需求量极大。莎氏加入的剧团,名称历经三变,最后更名为「国王剧团」,其声誉之隆,地位之高,亦可见一斑。这个剧团拥有好几个名重一时的演员,他为他们写作,自然相得益彰。当时剧团多采行股份制,资本家及团中著名演员及编剧,可以投资入股,按股分红,所获约为中小学教师的双倍。莎氏剧团的艺术及管理俱臻上乘,其股东所得也远比一般丰厚,莎氏因此能够不断在故鄕买房买地。从今天史特拉福镇所保留的「新居」看来,莎氏中年未尽,已为当地首富之一。他还为父亲捐得可以世袭的绅士爵位,也为自己及家人取得故鄕「三一」教堂之内最佳的埋葬之所。被誉为现代戏剧之父的易卜生,年少时也曾与比他年长的一个女仆人苟合,糊里糊涂做了爸爸,终身引为罪恶,加以剧本引起众怒,于是怀著愤恨远离故鄕,漂泊直至暮年。莎氏不同,他一直眷念故鄕和那里的亲人。

从现代戏剧看莎剧的特色与成就

莎氏中年以后即逐渐从剧场退隐家园,他在伦敦大约工作生活了二十年,平均一年写两个剧本。

除了以英国王室为题材的「历史剧」之外,其余剧本分属「喜剧」及「悲剧」两类。其中的剧本,都取材于既有的神话、传说、故事,乃至其它剧本。有时一剧之中,兼取数种来源,然后融为一体。在改编之时,莎氏习惯于从故事的早期开始,经过一些起承转合才进入高潮和尾声。也正因为如此,莎氏每个剧本中的角色动辄二、三十个以上,深合当时观众的口味。莎氏受到中世纪以来宗教剧的影响,每剧分为五幕,每幕又各有数场,场次之间的时空可以自由转移,情感也可以自由变化。最显著的例子就是他的喜剧有的被称为「黑色」喜剧,因为无论是题材、人物以及莎氏处理的态度,都非常庄严凝重,与一般的喜剧大不相同。它们不像希腊的悲剧与喜剧,故事多从高潮处著手,人物也大半不出数人,各剧之中的场次很少变化,感情态度或者庄严凝重,或者轻松嘲讽,但一经选定,就很少互相转化。以上这两种类型希腊戏剧被称为「古典」的典范,莎氏的戏剧则被后代尊为「浪漫主义」的前奏也是巅峰。两者都是西方戏剧最高的成就。

这种成就,只有欧美的现代戏剧才可能望其项背,而透过现代戏剧,也更能说明莎剧的特色与成就。在十九世纪末叶,工业革命固已为欧美创造了空前的财富,但也形成了许多严重的社会问题。在学术上,进化论、唯物论、相对论,以及以潜意识为主的心理学相继出现。与之相呼应的戏剧,由易卜生、史顿柏格倡始,也跟著风起云涌,百家争鸣。在风格上诡谲千万;在情感上为充满愤怒的狂嚣或痛苦的呻吟;在人物上,则多是离家出走的妻子,玩火焚身的少女,追寻鲸油的船长,或是一昧咀咒物质文明的知识份子。简而言之,对社会不满,对家庭不满,甚至扩充为对生命不满,充份显示出世纪末症候群的现象。

部份莎剧中也有类似的现象,而且罕有出其右者。没有剧本比他的Troilus and Cressida更咀咒战争与虚伪的爱情,没有什么剧本对半下流社会的刻画超过Boar Head Tavern,没有什么剧本比克瑞拉蕾诺斯更能呈现政治斗争的卑鄙,以及群众的多变与盲从。但是莎氏绝未陷溺在这些「世纪末」的泥沼,他能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

不是天才而是常人,不是英国人而是埔里郎

有关莎氏的评论之多不是汗牛充栋所能形容。即使对一个剧本的评论,不仅有人已把各种重要的论文名目汇集成为「索引」,而且「索引」既多之后,又有「索引的索引」,也被汇成专书。根据我个人的经验,这些评论,大都随时代风气与批评潮流而转移。近二十年来批评理论变化多端,即使翻阅索引都力不从心,我因此深深感到「不如归去」──把莎氏的剧本多温习温习,反而能有自己的心得,以及更难得的那种读书的乐趣。如果要我作见证的话,我愿意说,莎剧中的哲思、意景与情感,和我个人的这些层面是一种相互提引的关系:剧中的感情会随我的感情而变化,剧中的境界会随我对生命的体会而提升。反过来说,有些书或是剧本,初读时觉得不错,过了一阵就会觉得不过如此。到现在为止,至少有一半以上的莎剧从来没有令我感到失望。

我曾在莎翁的故鄕住过一年,但没有找到他所以伟大的任何痕迹。他的旧居是上下两层的楼房,并不见什么宽敞,环屋小花点缀,和左邻右舍并无两样。他的学校和教室,以及老师和学生座位的安排,看起来和我们国中的情形大同小异。他和安密期幽会的小径丛林,也不过是小径丛林,除了当年的丛林一定比较茂密,夏虫冬雪相对比较繁多而已。这几年来,经过时间的沉淀,有的想法、看法也逐渐转移。说也荒谬,我常常觉得莎士比亚不是天才而是常人,不是英国人,而是中国人,他的故鄕不是史特拉福镇,而是在离开台北一百公里的中部,譬如说南投县的埔里镇。

莎士比亚就是一位埔里郞。他十八、九岁就糊里糊涂成为三个孩子的父亲,故鄕难以糊口,就只好到台北打拚,混进了演艺的圈子。这个新兴事业风险重重,投资者往往倾家荡产,演员更是穷困潦倒者居多,好多人酗酒,好多人负债入狱。职业远景黯淡不说,同行相嫉也是天下皆然。尤其是那些自命「大学菁英」的剧作家,更是蔑视他,嫉妬他。然而这位埔里郞忍辱负重,不断充实自己,年年写作新剧,因为他知道剧本才是他最硬的文凭,财产才能给他最低限度的安全感。就这样,他完成了三十八部作品,同时成为埔里的首富。就这样,这位方脸隆鼻的埔里郞比「桂冠诗人」更爱国,比「鄕土作家」更关怀家园。来自他在大都市龙蛇杂处的阅历与体验,使他比「世纪末」的作家更能道出生命的苍白,人心的险诈,以及暴政的可憎。可是在另一方面,来自农村子弟的淳厚使他自愿挑起仰事俯蓄的责任,买地置产订墓,作养生送死的准备。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自己一人孤立于天地之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那是现代存在主义和荒谬剧场的境界;他看到的是父母、妻儿子女、教会、国家、全人类。这使他在价値取舍之际,能看破红尘,却又能拥抱众生,能在工业革命以前就进入「后现代」而超越后现代。他的朋友班.强生说得对:他不属于一时一世,他驰骋千古。

 

文字|胡耀恒 戏剧博士,国家两厅院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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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背景

1558

伊利莎白一世登基,次年即要求戏剧公演必须事前取得准演证,且不得涉及政治或宗教题材。

1588

英国击溃西班牙无敌舰队,取得制海权。

1603

伊莉莎白一世去世,詹姆士一世登基。

莎士比亚生平与剧场

1564

莎士比亚出生于史特拉福镇(Stratford-upon-Avon)。

1574

波贝家族获得执照,组织英国第一个职业剧团。

1576

波贝家族出资建立The Thea-tre剧场,为伦敦职业剧场之始。

1582

莎氏比亚与安.赫斯伟结婚,六个月后获一女。

1590-91

莎氏完成《亨利第六》㈠㈡㈢三个剧本。

1592

莎氏已是伦敦知名的演员兼剧作家。

1594

内务大臣剧团(Chamberlain's Men)成立,莎氏加入成为股东之一。

1596

莎氏为其父获得绅士地位,有权配带特赦标志并可世袭。

1597

莎氏在故鄕购买新屋(New Place)。

1608

莎氏逐渐退隐。

1616

莎氏去世。

1623

莎氏乐府出版,收集三十六个剧本。莎氏尙有两个剧本未在其中,但个人戏剧专集一次而有此数量,举世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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