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优秀的击鼓者,可以经由自己对一出戏的诠释与气氛的蕴酿进行再创造。而身受大江南北各宗派薰陶的鼓王侯佑宗,尤能主动掌握戏的动脉,以个人的色彩重塑这出戏的神韵。
「他平日很随和,见了人很客气,对熟人也爱说笑话,但一上了台便六亲不认,不论是对人或对己,只要有错他一定就骂,完全不考虑被骂者的感受,对谁都是一样严格。有一次打锣的人在排练时打错被纠正过,上了台竟又犯错;他在骂了那个学生两句以后,便吐了一口飞痰,打到那人的额中央,飞沫下涎,学生连擦也不敢去擦。有时学生在前面打鼓,他在后面听,学生打完后不敢去后面找他,他就到前台去找人骂,或是在演出中坐在幕后骂,骂得学生手打得直发抖。在排戏中,他也会停下来到前台去指正演员所站立的位置。有一次,他在台上把慢板打成快板,不懂戏的根本听不出来,但在下场后他就坐在后台拿著打鼓棒打自己的头,并用脏话骂自己,非常激动,要求军中广播电台绝对不准播放当晚的录音,他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买回录音……」台大教授陈舜政先生在忆及当年与侯佑宗先生共处的往事时,鲜明地描绘出这个一生坚守艺术岗位的「鼓王」,是如何地在平凡中显现出他的不凡之处。
一个优秀的击鼓者可以经由自己对该戏的诠释与气氛的蕴造来再创造戏剧;当同一出戏由不同的演员来演时,他也会改变表达的方式来呈现原作的另种精髓。侯佑宗这位身经大江南北各宗派薰陶的大师,对艺术的态度是相当严肃的,在教学上倾囊而出,在训练与排戏时也力求要达到完美。他能主动掌握戏的动脉,以个人的色彩来造就一出戏,让演员/观众都能入戏。他学过很多曲牌,各种风貌都会;一晚两、三个小时的戏,连武戏转文戏的转乐时他都能锣鼓不歇,而对每个衬乐的运用也都很灵活。
名平剧化粧师王银丽在谈到侯佑宗先生的鼓作时,仍捺不住对艺术心往的激动:「他的鼓已打得出神入化,而使国剧之美能循感情及剧情平行发展,乾净俐落,不拖拉,满肚子的音乐与点子。」
侯佑宗,字俊鑫,河北省三河县人,一九一〇年出生。五岁入私塾,七岁半田大哥启蒙学三出昆曲《天官赐福》、《乾元山》、《春香闹学》。十四岁首度登台打小锣,并随康先生习铙钹,二十一岁在天津正式打全场鼓,其后当过「场面头儿」(场面经纪人)、及为各角色的傍角儿,结合南北两派鼓佬,彼此硏习通贯技艺及特性。一九四八年逢徐州大会战,随顾剧团来台,五三年起与名琴师梁训益、名靑衣徐露展开一段长时间的合作演出,并与各方名票合作,且在甫成立的复兴剧校义务教学两年。一九六一年加入陆光国剧队。六七年受聘于文化学院五年制专修科,教授平剧锣鼓,独创新的锣鼓代音字记谱〔例如「台才仓」:表示小锣(台)、钹(才)、大锣(仓)齐奏。〕。七二年入中视国剧社。七九年入台视国剧社。八〇年在侯先生的呼吁之下,由教育部与文化复兴运动委员会成立平剧文武场幼儿训练班,有计划地培育平剧音乐人材;同时在「保固大厦」六楼义务开放教学。八三年录制平剧实用曲牌。八五年起在国立艺术学院音乐系教授平剧锣鼓。八七年起应聘为国光剧艺实验学校文武场训练班。九〇年完成平剧锣鼓习艺人员甄试,于九一年开始教授,并拟出为期三至六年的传艺计划,也录制了平剧锣鼓镭射唱片两张。可惜天妒才人,他去得太快了,九二年三月十五日,病逝三军总院加护病房。
他的一生,得过许多奖:「最佳配乐奖」」、「文艺奖」、「薪传奖」、「重要民族艺术艺师」……。然而,他最令人怀念的,不是这些有形的勋牌,而是执着于音乐戏剧,终其一生不悔不改的直爽与贡献。人类的文明与传统,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在那儿费心耕耘,才得以承传下去。
为这位国剧前辈的坟墓献上一束紫罗兰。
(本文承国立艺术学院音乐系温秋菊讲师、台大陈舜政教授、郭玉娟小姐的协助,谨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