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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光掠影》之一〈游戏规则〉。(身体原点工作室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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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有一些消失了 《浮光掠影》下的沈思

「我们存在,只因有人爱著我们。」

「我们存在,只因有人爱著我们。」

《浮光掠影》

2月26、27日 14:30、18:30

诚品书局世贸店

当歌手薛岳去世时,他并没有因为形体的消失而自萤幕上消失,媒体反而因为他的去世大大播放了一阵子他的音乐录影带。透过电视萤幕及收音机的强势宣传,歌手受到生前从所未有的欢迎,嘉年华会煞有介事地进行,歌迷与他的歌声相恋,主人翁的缺席没有影响狂欢的进行,反倒为他的歌声凭添莫名的魅力。歌手是否真正永远地消失,不再是关切的重心。

素人画家洪通应该最了解消失的故事吧。当世界发现他的存在时,他其实早已在地球表面行走了几十个年头,整个台湾社会却将他当作初生婴儿般接生到世人面前来。一时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各界宾客都来一睹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婴孩的丰采。奢华的满月酒吃过后,这个世界又忙著去接生别的婴儿。等到洪通在他那半塌的茅舍里决定消失时,对世界而言,他其实已经消失很久了。

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已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了。

媒体主宰生活方式

工业革命的成功对人类文明的优劣处一直是争辩不休的:它一方面带来生活的便利──媒体的发达、资讯知识的爆炸,令人类文明在短短时间内突飞猛进,胜过过去几千年的努力;但随之而来的环境汚染、核能恐惧等,也置人类生命于前所未有的威胁之下。工业革命所造成的文化意义,如大量生产、统一性,对人类生活更有深重的影响。所谓工业革命效用在媒体运用方面更特别値得深思。科技的发达已使媒体得到人类有历史以来、任何宗教或政权所不敢梦想的权力:「一统江湖」。透过媒体,不流一滴血地,人类竟逐渐形成相同的生活方式:一起吃麦当劳汉堡、喝可口可乐、听麦可.杰克森的音乐、关心主流国家关心的事。六〇年代披头四因为一句话遭受宗教团体猛烈的攻击,现在想来那句话决非妄言,全是有凭有据。他们说,他们已经比耶稣基督还有名了。是的,因为耶稣是上帝之子,而他们是媒体之子。

当身体原点工作室决定制作《浮光掠影》时,我们正身处二十世纪末的台湾社会,有线电视刚刚起步,报纸增张改版,杂志琳瑯满目,广吿大量涌入人们日常生活里。资讯四处蔓延,各种知识以量产方式贩卖,处处充斥名人,街头商店一家顶过一家,生生不息。为了塡满每一张报纸版面、摆满每一个橱窗、涂满每一家电视萤幕,媒体每分每秒都得制造、炒作──可能是一个话题、一个人、或一件物品。而广大的群众便消耗著这些媒体制造炒作出来的东西,像用卫生纸般,消耗著可能是一个话题、一件物品或一个人。卫生纸不是自然而然就生在那里,但它却会因倒垃圾的动作而消失在我们面前。于是,就在我们每天重复周旋于这些「该」知道与不知道、「该」购买与不购买、「该」认识与不认识的动作之间,消失的故事正一个接一个地上演。夜以继日,分分秒秒,从不间断。

《浮光掠影》便夹在这些消失的故事的生生死死之间,搬演著消失的故事的故事……

《浮》剧分三段,想呈现的是媒体及大众文化大举侵入人们生活后的现况。第一段〈游戏规则〉表现媒体对现实人生的影响,第二段〈消失〉谈广吿的力量,第三段〈国王的新衣〉意在嘲讽媒体神话。其中第一段及第三段采用集体创作的方式,导演提出她的概念想法,与演员共同排练发展,唯有第二段〈消失〉是事前由我先行编写剧本。结构取自澳洲小说家凯里的〈你爱我吗?〉。〈消失〉试图勾勒出一个世界如何像人的身体装置一样,可以自己排除不需要的东西,以及需要与不需要之间又是如何抉择。

找回做为一个人的基本元素

在进行沟通如何编写第二段的戏时,导演戴君芳希望借助原小说关于「消失」概念,来表达在广吿充斥的世界里,人们过度物化,因而丧失相爱的能力,当人们彼此不相爱时便会消失在彼此面前。我一方面对原小说的魔幻写实风格十分迷恋,一方面因为本身接触过广吿这门行业,对其生产方式及过程有一定的了解,于是提出广吿虚构世界的想法,借由「主题广吿」的新解,影射广吿如何无时无刻不在鼓动、催眠人们消费,也同时构造一个幻象世界,里面有我们人生的意象,包括我们应该用的牙膏、喝的飮料、应该买的房子、应该开的车子、应该爱的伴侣,甚至包括我们应该作的自己等等。

改编小说成舞台剧,最难处理的便是敍事部分。一开始我就犯了一般剧作家多数会犯的毛病,便是耽溺在小说细部的描绘,不忍割舍那分文字之美,因此第一次剧本出来时,冗长的独白占了剧本的五分之一强。之后经过修正,语言仍是这段戏的重点;我其实是很喜欢语言在《浮光掠影》中的表现,尤其在〈消失〉这段戏,我希望这些语言能形成像诗或音乐般的韵律,来辅助加强抒情的风格,有著飘忽不定的淡淡哀愁。同时,为了营造一种超现实的情境,我大量使用非现实的语言及意象、比喩,想保有原小说魔幻写实的时空风格。关于我对第二段的想法,导演也能认同,于是在第一段的轻松小品〈游戏规则〉与第三段寓言喜剧〈国王的新衣〉之间,便揷入这段突然有大量语言运用、诡谲凄美的戏,谈的是人类最珍贵的爱。

单就一个观戏者的角度而言,我会建议第二段〈消失〉做为《浮》剧一个中心思想的展现(当然,不是因为第二段由我编写)。主要是因为身体原点工作室在《浮》剧所企图与观众分享的,乃是如何在这样充斥各种幻象的世界里找回作为一个人的基本元素。媒体及科技文明已经深深进据到我们生活之中,爱它或恨它,大概都得和它活一辈子。当媒体提供我们各种娱乐、新闻及消费方式时,什么是我们需要知道及真正想要的,总是令人迷惘。《浮》剧的第一、三段谈的是人们暴露在媒体攻势下的无助与荒谬,在第二段则提出「爱」的概念,「我们存在,只因有人爱著我们」,回归人类生命的本质探讨,而我以为这正是当代每一个孤独灵魂苦苦思索的重大命题。于是,在消失与不消失之间,总有些什么是値得我们一再试图留住的。

 

文字|胡晴舫  身体原点工作室团员,《浮光掠影》制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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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五月号〈戈巴契夫旋风到两厅〉一文作者于复华,因编辑疏失误植为「余」,谨向作者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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