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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落的起点

英国的《亚瑟王传奇》由靑少年担纲,剧情设计上只是一出演给孩子们看的戏,却努力照顾到人性的复杂面,多少反映了人物成长的背景与日后性格之间的关系,剧中的少年角色在命运的摆弄之下作出不得已的挣扎,即使像茉更一样沦为邪恶的化身,也逼迫观众带着歉意──不能或忘她个人悲剧的源由!

英国的《亚瑟王传奇》由靑少年担纲,剧情设计上只是一出演给孩子们看的戏,却努力照顾到人性的复杂面,多少反映了人物成长的背景与日后性格之间的关系,剧中的少年角色在命运的摆弄之下作出不得已的挣扎,即使像茉更一样沦为邪恶的化身,也逼迫观众带着歉意──不能或忘她个人悲剧的源由!

我的小宝贝,我的弟弟,

我永远护卫你,做你的妈妈。

少了他们的爱,我们相依为命。

少了他们的爱,我们自力更生。

来姐姐抱……

英国靑少年剧团来台北演出歌唱剧《亚瑟王传奇》Pendragon,甫出场就以声音扣人心弦的孩子是男主角亚瑟王(当时是婴儿)的同母异父姐姐茉更。剧情中,她多么希望魔法师梅林不要把刚出生的弟弟亚瑟带走,情急之下,她宁可跟在婴儿身边做弟弟的护卫。

想不到,狠心的大不列顚国王却一石二鸟,不顾妻子的苦苦哀求,趁机把「拖油瓶」而来的茉更送入修道院去管教(歌唱剧所本的这部分传奇,最早见诸于马洛伊Malory的《亚瑟王之死》Morte d'Arthur),至于国王为什么舍得让魔法师梅林把婴儿带走,而且声言再也不要看见亲生骨肉,原因恰恰是九个月前就听过梅林的预言,深怕未婚受孕的亚瑟将是纷扰与背叛的种子,替王国的统治带来不安。

坠落的起点引人怜悯

接下去,在茉更充满孤寂的成长过程之中,她如泣如诉的歌声重复回旋:

他们以荆棘

刺我,伤我,

将我包围,绝我生路,

使一切陷入黑暗。

他们鄙视我,打击我。

我命中注定,

要遭其怨恨与遗弃。

纵使我恳求他们施予慰藉、照顾、关注,

试图要引起他们注意,

但他们仍背叛我、抛弃我、伤害我,

我身心俱寒,却得不到一点拥抱。

身处修道院的困难环境,茉更却发现自己有了法力。森林里,她与离散的弟弟试著相认,亚瑟王不以为意就拒绝了她。这个转捩点之后,茉更剩下了「冰冻的灵魂与烧灼她的仇恨」,她以魔法诅咒弟弟,并挑拨是非,盗走神剑,一心窃夺父亲死后归给弟弟的王位。这位同母异父的姐姐,成为亚瑟王前半生苦难与灾厄的来源。

套用中文戏曲的名词,茉更是《亚瑟王传奇》的「反派角色」。然而很趣味地,在这英国国家靑少年音乐剧团跨洋带来的音乐剧里,同时不吝于强调她有最惹人同情的身世:茉更不像弟弟亚瑟,虽然亚瑟从婴儿时就也离开了父母,魔法师梅林却对自己预言中的「真命天子」苦心栽培,亚瑟王身旁又围绕著年龄相当、宅心仁厚的友伴凯依与叔叔培里诺。比起茉更,小亚瑟的人生其实顺理成章。甚至没花力气,他就一举拔起了嵌在石头里的神剑,被人拥戴为大不列顚的国王!

善/恶不过是习来的生存手段?

周而复始的主旋律时时提醒观众,幕启的时候茉更疼怜弟弟、自己却得不到任何温暖的一幕,观众受着剧情导引,茉更一方面被认定为邪恶的力量,带给主人翁亚瑟诸多的不幸,另一方面,瞪着戏台上已经落到分水岭另一端的茉更,我们对她坎坷的身世与她无邪的初衷不能不存着一分谅解:所谓罪恶/善良的二元分法,面对着个人其实无从选择的「命运」,焉知不都是成长过程中习得的生存手段?显然地,这出戏的编导也对茉更尽可能地赋予同情,除了分派给她最动听的唱腔,手里始终拿着玩具娃娃的造型总让观众益发难以忘却她楚楚可怜的身世──以及在坠落的起点,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记取这坠落的起点,换一个角度看,年轻的茉更对抗老谋深算(也不知已经活了多少年)的魔法师梅林,敢于向他宣战、与他斗法,岂不像是神话中以一股初生之勇对抗巨人葛利亚的少年大卫?果然在《亚瑟王传奇》剧中,编剧也藉第一女主角吉维莉(亚瑟日后的妻子)之口,回想她们一同在修道院的日子,而表达出对茉更的钦慕。吉维莉说道:

「……(修道院的日子)就是把我监禁在她们(修女们)的手中,让我当个虔诚的公主。我又没有能力反抗,不像茉更。……她就不一样,有斗志、刺激,而且与众不同。」

少年角色亦应有其人性繁复面

英国的《亚瑟王传奇》由靑少年担纲,剧情设计上只是一出演给孩子们看的戏,却努力照顾到人性的复杂面,多少反映了人物成长的背景与日后性格之间的关系,剧中的少年角色在命运的摆弄之下作出不得已的挣扎,即使像茉更一样沦为邪恶的化身,也逼迫观众带着歉意──不能或忘她个人悲剧的源由!

尽管这样的比较并不公平,若以此出少年歌唱剧为借镜,反观我们未及以现代意义重新诠释的传统戏曲,却罕见少年身上存在复杂多端的性格。过去教忠教孝经常带着教化意味的剧目里,有少年角色的譬如像《鞭打芦花》,出自二十四孝,闵子骞甘受后母的虐待,是个疼惜弟弟的孝子,似乎代表单纯的善。又像《靑风亭》里的张继保,他小小年纪被养父教训而投奔亲生母,后来考中回来不认养父母,养父母一气撞墙死了,他又只是草草收敛了事,结果张继保因不孝被雷劈死,似乎代表反面教材的恶。至于《宝莲灯》三圣母的儿子与《白蛇传》里白素贞的儿子,虽然是些少年角色没错,但他们面目模糊,只负责救母的特殊任务,似乎「孝」的懿德足以涵括他们性格的全部!

单纯的善与单纯的恶毕竟是些样版。期望我们国家的舞台上多出现一些内心繁复的少年角色,让观众付出同情之余,也教导我们对人性中的灰色地带多出一些宽容的空间。

 

文字|平路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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