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序幕的安排、灯光及舞台设计等,在在透露著编舞者用心经营、突破创新旧有作品的心机。困难的是,如何能达成这个目的,并「为」之有理,让观赏者心有感应,以增进舞团在已有的形体美之外,能有更丰富的演出内容,或许是此舞团未来所要努力的目标。
三月十五日晚上七时,板桥县立文化中心的门口已排了一长龙的人群,静心的等候表演厅大门的开启。透过玻璃门,可见大厅中央有一些令人摸不著头绪的装置。一个水桶、上面放著喇叭,地面上铺著白色纸张。
前卫性的开场
七时十五分,当玻璃门开启时,年轻朋友们「奋不顾身」地往观众席冲,丝毫不在意厅内已开始表演的序曲。
在大厅的表演者,站在凳子上,一手提著上面覆盖著棉纸的塑胶绳,一手提著一大瓶墨水。墨水倒在白纸上顺著绳子往下流,滴在一个盛著墨水的水桶,水桶上放著一只喇叭。表演者面无表情,僵硬的姿态宛如一副活道具,背后衬著陈达演唱的《思想起》,曲调的古朴好似时光倒流五十年。在这样时空错杂,不同物件组合会集的场景下,不禁令人思索此舞团所要传达的语言及其意义为何。
只是一项装置「艺术」,还是一项前卫的创意?把不相关的物件放在一起,以顚覆大家所谓正常合理的思考模式,抑或是借由喇叭沉静地述说一段几乎被人遗忘的「墨水」故事?若是后者,那么,这种敍述方式显然没有成功地引起观众的兴趣。就算故事内容多么丰富有趣也只是可惜了一项新鲜的创意。
创作时强烈的自我主观意识及对事件的看法,是属于个人私有的产物,观众不见得会和自己有一样的共识。因此,如何善用媒介工具,借由它们传递其中意义,并且让观众解读其中的奥秘,应是艺术工作者期望达到的首要目标。否则,演员辛苦付出的代价换来的可能就只有奇怪或根本不在意的眼光。而被弄得莫名其妙的观众群,要想再接触艺术的意愿可能也就微乎其微。
往哪里看?
接受过上述在大厅的一段思维测验后,一进观众席,三位舞者早已在观众席的走道上缓缓起舞了。此刻,观众席也瞬间成了表演场地,观众是否成了表演中的活道具又兼具观赏者的身分呢?或许不同的观众有不同的意见。而那三位舞者,身著连身紧身衣配合呼吸慢动作移动著,在众多的人群中,及没有灯光的烘托下显得微不足道,暗淡无光。坐在座位上若想淸楚地看到舞者的表演,就得左倾右斜、扭腰拐脖子、注意力集中地「望」,否则就得到舞者身旁一探究竟。然而,大部分的观众还是选择舒服安稳地坐在位子上,等表演「开始」。这样一项不多见的设计,也没有真正引起观众的好奇心,重点在于焦点实在不明显。使得原本能制造的气氛──那种一进场就令人觉得置身于舞蹈空间中的气氛,消失了。
七时三十分,当一名身著便服的表演者从观众席后方铺设出一长条白布至舞台时,「正式」的演出由此揭开。那条长白布缠绕在舞于观众通道的舞者,好似把站错位置的三人牵引到属于她们的舞台表演空间。一条由入口处牵至舞台的白布总结了前面令人困惑的表演,使观众的注意力再次集中于舞台──那个熟悉且应该的表演空间。此时,剧场的规范又回复到大家所认知的状况。观众席一片漆黑,舞台灯光淸楚地呈现所要展演的动作,观众的目光于是又找到了明确的焦点。
开门见山的首幕
第一幕,可说是集整出表演精华的所在,点出了此场演出的形式风格,成为之后表演内容的引子。首先是便衣人在舞台上尽情的挥洒带状白长布,书法家手下急缓快慢临帖的力道顿时在表演者身上展露。借由口音模拟的风吹声,更显书写者挥毫萧洒自在的风采。在白布散落后,音乐转换为轻柔的质感并透著明亮的敲击声,幻灯片暂留在一张彩色流线行的字样上。此时,三位身著白衣的舞者,挥舞著白水袖碎步地在舞台上穿梭。飞舞的水袖,沿续著之前飞扬的白长带,宛如梦境里的书中仙子,又似活的字。只是长带的豪情与水袖的柔情,随人喜好,各有千秋。随著幻想片上楷书、隶书、篆书字形的变化,舞者肢体的运用、精力及舞动的路径也随之转变。有时是以身体建构出字的样态,有时是取书写中的流畅做为舞动的方向,更有取字的含义以为舞蹈的题材。书法之于舞蹈是如此宽阔、多变。
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第一幕之后的四个片段,几乎重演出此幕已有的构思,只是在时间上延长。因此在动作、整体构图、舞作结构及表演方面都仍需努力。相形之下,反而是舞台设计、灯光及音乐较具说服力。例如,在〈篆流〉中天幕波浪起伏的振动,令人有种飘浮于空气中或水中的舒服自由。而最后一段的谢幕,由保丽龙「雪花」自天飘降,更是吸引了全场观众的目光,使舞台也顿时鲜活了起来。柔美的音乐交织著天境般的场景,营造出一股心中莫名的感动。还有灯光在闪电一景中的铺设也令人为之亮眼。不同路径、不同速度的闪光在舞台地板上刻划出令人兴奋的视觉感受。使人有如置身于雷电交加的暴风雨中。此外,贯穿全场的音乐效果,更是牵设每一场景的主因,引导观众看表演的情境思绪。
如何才能美上加美
「运墨、飞白、舞中行」的演出,主要呈现的是以中国特有的书法开拓出舞动肢体的新领域。编舞者杨桂娟借由书写过程的力道、气韵及字形、字义,成就出独树一格的肢体语汇,发展出非常具有东方内敛、飘逸之美的舞台表演。就这方面的成就而言,组合语言舞团的创新是値得称许的。但其舞码的内容──〈序曲〉、〈心笔〉、〈墨迹〉、〈篆流〉、〈狂草之歌〉在内容上并没有太大的关连,而是一系列的作品。并仅止于以舞蹈展现书法的风格气韵。因此,在舞团迈出了自属风格的门槛,在拥有与众不同的身体语汇为工具后,是否考虑借由此工具在舞作内容上做更进一步的探讨,让观众于欣赏舞蹈之美的同时,还能有自省的机会?在整场演出的过程中,从序幕的安排、灯光及舞台设计等,在在透露著编舞者用心经营突破创新旧有作品的心机。困难的是,如何能达成这个目的,并「为」之有理,让观赏者心有感应,以增进舞团在已有的形体美之外,能有更丰富的演出内容,或许是此舞团未来所要努力的目标。
组合语言舞团在这次〈序曲〉部分已踏出了实验性的第一步。不论成功与否,都将是未来作品经验的累积。
文字|徐玮莹 舞蹈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