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赏「台北越界」四位资深舞者的舞蹈,已不再是要评断他们舞的好不好,对我,他们是二十年经验与感觉的呈现。
台北越界舞团
9月5〜7日
国立艺术教育馆
四位与云门一起走过艰辛岁月的资深舞者,经历了二十多年舞台表演的经验及人生的磨练,走出云门,以自信、成熟、稳健的风范呈现出相互心灵的契合。在彼此肢体的对话之中,重新去感悟、体会肢体与舞台表演所附于他们内心深处的另一层意义。在这样的体认之下,「台北越界舞团」于去年成立了,今年带给我们的是黎海宁的《传说》,及罗曼菲的《心之安放》。
「传说」出奇不意
《传说》以《白蛇传》这个你我皆知的传统故事为出发点,经由黎海宁巧妙地运用时空转变,让舞者游走于过去与现今的或虚或实生活中。挂满了衣服的舞台装置,不合逻辑的对白,使得白蛇、靑蛇、许仙与现今舞者之间的角色相互交错。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多元性结构安排,随意组合的时空,充份显示她强烈的剧场风格,让观众多了一层想像空间。
其实,每一次看她的舞作,都必须沈思一番。因为她经常用一种不太直接的方式,产生一些出奇不意的惊奇。是不是因为她处于香港,一个步调快又多变的城市,看事情的角度往往会顾及许多元素?然而她又不愿赤裸裸把每一层面呈现出,因而在她巧妙而复杂的布局中,预留出另一个很大的空间。每个人都存有对林怀民所编《白蛇传》的记忆,舞蹈一开始,观众便循著原有的轨迹在思索。然而舞作顚顚倒倒的对白,却打破了原有的记忆,思緖也一再地被这四个人物所搅乱,但始终存在的是今日与往昔的对照,也勾划出彼此之间竞争、猜忌、疏离感的微妙关系,进而也转化这四位舞者二十年来走过舞台生涯的心路历程。然而最后角色的定义之于每个舞者,似乎不再那么重要。角色不过是个意象罢了,舞者不断走出与进入这个意象,或许是试图对自己人生所扮演的角色做一番探讨。
就动作而言,此作品无可避免地加入国剧身段的动作,但舞者演来既不突兀也不牵强附会,融入了舞作中,并且可看到旧有人物的影子转移──靑蛇强烈的肢体蠕动、白蛇的哀怨与优雅,及与许仙之间的情爱。然而,我已不再企图去连贯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最后四人在风风雨雨之后,仍旧是空洞而怅然的置身于自我的意象中。
《心之安放》如一出黑白电影沧桑、感人
接下来是曼菲的《心之安放》。看完此舞,心中竟有股莫名的凄凉与感伤。或许是感叹岁月的流失,也或许是对那四个孤独的身影有著无限的感触。
整支舞没有太多要敍述的,对我,它就像一出黑白电影一样,在无声的世界里,编织著密密麻麻的思绪。舞者已不需要强烈的动作来表达他们的意念。一个简单的手势或者凝视,便能淸楚传达彼此之间所凝聚的力量。或黑或灰的衣服,加上哀怨的胡琴,更将内心沧桑的情绪显露无遗。椅子的出现,纵然没有带来太多的震撼,然而在混乱或有秩序的编排中,却也突显了空间的多变性。
罗曼菲一如往昔持有她惊人的爆发力,以圆滑、简捷的语汇透露这周遭所发生的冲突与矛盾,有著失望、期待或者是自己也理不淸牵牵扯扯的迷恋心绪。当吴素君在一片惶恐、焦虑中不知所措,叶台竹安静地把手放在她额头上,一切都沈寂下来了,它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动作,但无疑是彼此间一股安定而沈重的情感,是夫妻之间彼此的信赖。在这样一个情绪下,叶台竹不需要跳太多,一身全黑的服装,更是把他内敛的肢体衬托出来,一个注视、举手,厚厚的张力便在那儿了。如同吴素君,乾净而美丽的肢体,并且融入理性的情感,总让人有安定的感觉。
椅子一张张的被送出,也不断在转变各种情绪,每一张椅子对于舞者,可能存在著带不走也抛不下的无奈。椅子最后被整齐地排列著,四个人坐定在不同角落,没有任何肢体语汇,幕里的电扇吹得舞者的裙子、发梢,使之飞扬,好沧桑。刹那间,时间像是被定格了,观众与舞者就这样静静地对看,各自勾划著心中的图像。那一股无形的精力窜流在空气中,却令人感到无力。好想抓住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做起。这个画面让我莫名的感动,然而也只有这样的舞者,才能把这样沉默的质感,强而有力地投射给观众。
回到家里,我仍不断看著节目单:「纵人,生死一场,洒落他一地的回忆,乃俯仰优游于云霓千采之中,终寻舞影而不归。」欣赏「台北越界」这四人的舞蹈,已不再是要评断他们舞的好不好,对我,他们是二十年经验与感觉的呈现。
文字|苏安莉 文化大学舞蹈系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