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不只是数学上的暂悬,它暗示了某种序列(neXt,后者),也代表了某种必然性(eXit,出路),甚至标明了某种既旧且新的关连(X chromosome,遗传基因与性别)。但这一切词汇学上的意义,远不如它凶狠的、交叉的,否定的象形图腾来得令人怵目惊心。
云门舞集黎海宁Link(s)X世代
9月20〜29日
台北国家戏剧院
10月3~4日
中坜中央大学
10月8日
沙鹿静宜大学
10月12〜13日
台中中山堂
10月19〜20日
高雄文化中心
10月23日
台中明道中学
10月27〜28日
台南成功大学
11月2〜3日
台北新庄市文化艺术中心
或许是由于经济实力所产生的信心,或许是因为电子通路泯灭了「国界」的物理空间与距离,现在的台湾最乐于否定她在地理上的边陲位置,无刻不从心理上建设她是「与世界同步」的共时感。在许多流行的时髦文化名词中,「世纪末」与「X世代」正是极具代表性的:它们都是西方主流历史概念下的产物。世纪末是指进入西元二千年的倒数阶段,是西方文明不断前进、但又害怕一切回到起点(基督再度降临,来一场淸算大审判)的关卡恐惧感;如果以中华民国当年,或甚至从佛祖诞生起算,我们台湾哪里会有什么「世纪末」呢?然而从这个词的不断被提及(某报副刊甚至以连续好几天的篇幅制造这个主题),台湾显然是乐于陷入「世纪末」的假象漩涡之中,而不管我们用十九世纪波特莱尔式的颓废附丽于其上是否硬生生。
同样的,「X世代」的说法也显示了某种恐惧,对未知的恐惧。X不只是数学上的暂悬,它暗示了某种序列(neXt,后者),也代表了某种必然性(eXit,出路),甚至标明了某种既旧且新的关连(X chromosome,遗传基因与性别)。但这一切词汇学上的意义,远不如它凶狠的、交叉的,否定的象形图腾来得令人怵目惊心。以这样的符号来意指下一代,正说明了我们对下一代的「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甚至很有可能「突变成怪兽」的恐惧。这种恐惧,和「世纪末」的恐惧一样,都是一种「庞贝城情结」──歌舞升平中,突然上帝降下天谴,把世界毁灭了。天谴可以是维苏威火山爆发,可以是外星人入侵地球,或是更有可能的,臭氧层破大洞,人类被阳光射死的;天谴也可以是由人所制造的「法兰克斯坦」(Frankenstein)──人的下一代──所执行。
拜「庞贝城情结」之赐,我们才有这么多绘声绘影的灾难片可供排遣寂寞。
如果「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X世代」的普遍概念被框入现在的时空中,那X世代指的就是一九六六年至七六年间出生的一群。这段时间在台湾历史上具有什么特殊性呢?
从政治和经济两大脉络来看,这十年恰是台湾的转型期。一九七一年,保钓运动发生。它可说是「大中华民国」的分水岭,当林怀民在美国参加游行队伍高举拳头呼口号时,X世代还在满地乱爬。自此以后中华民国主权确定离彼岸愈来愈远。一九七五年,蒋中正逝世,结束他对台湾近三十年「蒋总统万岁」的强人统治,政权转交蒋经国,开始致力本土建设。X世代会背蒋公遗嘱的大概不多,听过蒋中正国庆庆典上浙江口音演讲致军民同胞书的更少之又少。戒严的残余对三十岁以上的人来说仍旧鲜明,但对X世代来说却甚模糊。虽然中美断交及美丽岛事件等仍几度使政治气氛紧缩,但基本上政治开放的架构正在蒋经国手中完成。因此X世代这批「经国号」就享有更多的自由意识。
从经济面看,一九八九年股市开始狂飙,正式宣吿台湾从「苦干实干、勤俭致富」的时代进入投资时代,三十岁以上的人眼睁睁地看著房价一飞冲天,但成长中的X世代却顺理成章地调整价値观。台湾的巨大变化,都在X世代靑少年期发生完毕,换句话说,他们和前几代不同,没有太多「在逆境中挣扎」的机会。
X世代剧场中的标志
在剧场中,带著「X世代」标志的新人类展现出什么和以往不同的特质呢?去年和今年,台湾渥克剧团主办的「四流巨星艺术节」,和九月即将到来的云门舞集秋季公演,均推出标榜为X世代的创作,这些不满三十岁的创作者个性各殊,歧异也甚大,但却有一些共同的范畴:
1.大师滚蛋:早年吴静吉带回辣妈妈剧场技巧,组成「兰陵」,以《荷珠新配》开启现代剧场之门。于是兰陵便成了现代剧场训练。约一九八四年陈伟诚、刘静敏带回果托夫斯基「贫穷剧场」训练,钟明德大力推荐罗勃.威尔逊的后现代主义剧场,当时参与剧场界的小知靑无不风靡。但九〇年代以降,再也没有谁能引起热潮了。像吓吓叫剧场的刘权灿,或是台湾渥克的邱威杰,都表示「叫大师太沈重」,问「什么是剧场」太哲学了,剧场对他们而言是可以好玩、可以分享的场域,不一定要去探讨什么。重要的是做自己想做的,说自己想说的。大师,不认识也不要紧。
2.杂种剧场:既然没有剧场规范,X世代在手法上便肆无忌惮,漫画、电视广吿、电影都是他们获得点子的来源。X世代剧场的特征之一是:花花绿绿,什么都有,戏剧跨舞蹈、异性恋跨同性恋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也已经不是上一代所流行的「解构」或「拼贴」,「拼贴」是材料美学相互对峙,但在X世代则没有这样的问题,他们具有极强大的胃,可以呑进任何东西,或是说X世代是无比自由的土壤,可以允许任何事情发生,公狮和母马也可以交配。X世代很享受这种杂交创作的快感。台湾渥克剧团张硕修最近在D&F Pub演出的《死人恋歌》就是典型的X世代杂种剧场。
3.媒体请看:X世代对于在媒体上宣扬自己有著异常的敏感度。对于一些经常演出的大团而言,在媒体上做宣传是为了促进票房,但对X世代而言,却不必是如此,「留下走过的痕迹」可能更重要。这次云门推出的X世代编舞者,不管是云门首席舞者李静君,独立编舞家卓庭竹,或是新秀布拉瑞扬,在媒体上都有过大量曝光的纪录,不似他们的上一代,对媒体有一种羞怯和敌意。
4.稍纵即逝:由于是处于「发展中阶段」,许多X世代的剧场创作常会戞然而止,形成「泡沫剧场」。一方面是国内剧场生态不允许太多的叛经离道的实验,另一方面更是,X世代并不将剧场视为创作的唯一出路,电影、MTV、广吿或许更是他们所向往的。但是反过来说,如果早就打定主意要走哪一条路,X世代就会及早全盘规划,「浑浑噩噩」是他们最没有办法忍受的字眼。
不容轻忽的奇特光芒
当台湾渥克剧场推出「四流巨星艺术节」时,X世代还被认为是新颖的、不成熟的、粗糙的小剧场创作;但时间隔没多久,现在连云门舞集都推出以X世代创作者为重心的作品,可见X世代不仅仅深具潜力,他们现在所展现的技艺就已令主流文化不容轻忽。圣经传道书说:「活著的狗,强过死去的狮子。」手上正握住靑春的X世代不会不通晓这个道理。「未知」代表更多的可能性,到了世纪末时,X世代将迸发怎样的奇特光芒,没有人能预料。
特约采访|江世芳
编按:
「X世代」一词源自美国,指目前二、三十岁的一代,是最早乘「五月花」号自欧洲移民到美国大陆后的第十(罗马数字为「X」)代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