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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说》的〈神坛〉一景,成功地营造神秘又阴森的气息。(晁瑞光 摄 南风剧团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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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的多元化剧场表演

南台湾戏剧观摩展

不同题材,不同表现形式的戏,在北部小剧场界可说是稀松平常,南部的观众,除了「鄕土写实剧」以外,绝对有能力,也有权力观看其他表现形式的戏!

不同题材,不同表现形式的戏,在北部小剧场界可说是稀松平常,南部的观众,除了「鄕土写实剧」以外,绝对有能力,也有权力观看其他表现形式的戏!

「南台湾戏剧观摩展」在五月初热闹开锣以后,历经六个周末,六个剧团轮番上场大车拼之后,终于在六月底圆满落幕了。

观众,并非只限于府城人士。整个活动因为涵盖台南、高雄与屛东三地的剧团,所以偶而有高屛地区的观众出现。但是,最叫人振奋的,莫过于有记者与剧评人远道自台北南下来看戏,并为整个活动打气。他们的出现,显示出南台湾剧团在多年的努力之后,终于获得专业人士的重视。

那么,究竟戏是演的好不好呢?这六出戏中,有些戏的剧评已经在报上披露过了,有些戏也许是出自新人或新剧团之手,口碑尙未建立,所以未蒙撰写评论。不过事实却是,新剧团的表现未必较老剧团差!为了作一个比较公平且全面性的观照,本文首先将简短评析各个剧团的演出之后,再作整体的探讨。

《邪说》5/10〜11高雄,南风剧团

《邪说》是该戏导演第一出完整的作品。整体而言,除了最后一幕以外,全戏稍显失焦散漫。即使是一些颇有经验的观众,在看完全剧后,可能还是对前面的部分感到一片雾煞煞。该剧演员对语言的传达也掌握得不好,观众常常听不淸楚演员的台词,更遑论那「诗」般的不标准国语旁白了!奇怪的是,若说前面几场的呈现是高度稀释的果汁的话,最后一场神坛的戏却达到了百分之百原味果汁的水平。尤其「香舞」一上场时,立即紧紧攫住观众一双双炽热的眼神,当演员两手分持一束点燃的香,在漆黑中静默地舞动著时,只见火红的线条在空中画动著,然后闻到烟香,看到烟雾,再搭配原住民的原始乐音,不论在视觉、听觉、味觉上都成功地传达出神坛里神秘又阴森的气息来。

《魅力曼波》5/17〜18台南,魅登峰剧团

该剧内含三段关于爱情的小品:〈魂萦梦醒〉、〈老孙的初恋〉、与〈生日快乐〉。〈魂〉剧以古时中原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来平行/对比/辩证三〇年代台湾女子阿香自夫别后,历经漫长岁月的等待磨折,最后终于咬紧牙关,自我斩断在实质上已幻化成精神虐待的爱情。导演不仅在内涵上质疑传统守节妇德,在形式上更大胆突破一个舞台/一出戏/一个剧种的传统限制,除了以数来宝串场外,更大量使用歌仔戏、平剧、与黄梅调的唱腔与身段来推陈整出戏的进行。在形式上可说是不同剧种互相舔舐交媾,热闹非凡。于是,整出戏就好在喧闹奔放的表现形式丝毫不掩盖内涵的缠绵悲凄。这也许可以归功于导演在处理主戏时,能沉得下气来把节奏放慢,以最素净简约的空间与呈现,直指阿香如诗般的台语内心独白之故。

〈生〉剧的原始构想不错,从「生日」这个点放射出三个男人的故事。可惜的是导演力不从心,最后只能照顾到其中一个男人的故事。而整出戏只在等待与挑逗的氛围塑造上有不错的表现外,其它则无甚表现。

《带我去看鱼》5/31〜6/1台南,华灯剧团

《带》剧主要描述一个妈妈主控的传统南台湾家庭里,父亲对家务豪无置喙余地,姊妹俩自小龃龉不断。及长,姊姊按照妈妈的期望,结婚生子并常回娘家探望;妹妹则北上求学,交了台北男友,甚少回家。一次偕男友回家竟是为了吿知妈妈同男友出国留学的决定。妈妈为此愤怒不已,姊妹俩更为此在车上大吵,最后便在车祸中结束整出戏。全剧以接近写实主义线性敍述手法呈现,并几乎全以台语发音。整出戏里,我们看到能干独立却有点儿保守跋扈的妈妈、顺服却有点儿妒忌不甘心的姊姊、追求自我却有点心虚的妹妹、时髦直接却有点天真的男友、以及一个好好先生的无能爸爸。可以说,所有人物的性格都很淸楚地传达了出来。可惜的是,因为全剧横跨二、三十年的时间,编导对跳接的事件多半只能做到蜻蜓点水而非深层的呈现,以致于观众无法对这些角色与这出戏有很深的感动与同情!

此外,如果说,家人之间的亲密与牵绊,爱与负担这种矛盾与无奈的关系是全剧的著力点的话,那么全剧的基调应该是感伤而稳重的。可惜的是,过多的技巧呈现与笑点却又冲淡了这应有的感情厚度!

因为上述因素,该剧虽然制作严谨并有很不错的舞台设计、串场幻灯片的制作与灯光、音效,但是整出戏仍难脱予人欲振乏力,差一点而没到家的感觉。

《西门武潘》6/7~8高雄,靑竹瓦舍

《西门武潘》,正如《魂萦梦醒》一样,是一出古今剧情交错进行的戏。古装部分由演员作平剧妆扮,默剧演出武大z─潘金莲─西门庆─武松之间的一段人人耳熟能详的故事。当中有两场戏特别好看:潘金莲懒坐在大方桌上所表演的「欲舞」,以及潘与西门庆在舞台上方垂下来的红色布林之间的穿梭嬉戏。两场戏配以出色的音效,完全能唤起观众自身经验中很性感的部分,那就是性的欠缺与想望,以及性的欢愉与罪恶。而武大,则被安排成一个从头到尾都躺在床上的废物。

与之平行/对比/辩证/谐谑的现代版本,则在重复中有著极大的变异。新婚夜,潘金梅发现自己被骗婚,嫁给坐在轮椅的武植,她却不在意并急著与武植圆房。原来她早已珠胎暗结,想要暗渡陈仓,但是武植却无法行房,这一切都看在躱在床下的小偷西门幸的眼里。潘情急之下,要胁西门幸将「她」偷走,却为西门幸所拒。戏演到这儿,潘可说是处境危急。但是,现代的潘金梅毕竟不是千年以前的潘金莲,她让她丈夫戴绿帽的结果,并非惟一死罪,她所获得的待遇简直好太多了:结尾竟是三个男人(情人、丈夫、小偷)围著让她选一个!

潘金梅之于潘金莲简直是天之于地了!编导对千年前这桩事情之批判与质疑自是不言可喩了。在现代版本的演出中,有些相当机智或是针锋相对的对白写得很精采,显示了编剧的功力不弱。另外値得一提的是,〈西〉剧是「靑竹瓦舍」的创团首作,却不见新人新戏的靑涩不顺,真是让人惊艳不已。

《沙滩、槟榔、维士比》6/22屛东,黑珍珠工作室

如果说费里尼的《八又二分之一》有一点后设电影的味道的话,那么刚成立不久的屛东第一个现代剧团「黑珍珠」的创团首作《沙滩、槟榔、维士比》,无疑就是一出有一点后设剧场味道的戏了。

《沙》剧剧情由三条主线穿挿进行:酒家女之间的竞争与干架;酒家女阿玉的身家背景─父女乱伦,母亲只顾打牌忽略阿玉;以及荷兰公主、原住民与村民相遇于沙滩的传说。如果问这三条线的相交碰撞出什么内涵的话,导演会吿诉你他对内涵没兴趣,他只是想要呈现出屛东这个地方的风貌罢了。但是,他自己又承认,有些屛东人看过这出戏后,大骂怎么把屛东人演得如此吓死吓正(丢人现眼)!所以吊诡的情形便出现了,来自台北的导演认为这才能显现屛东,但是,屛东人却不认为这是屛东!那么屛东究竟在那里呢?

正因为剧情上的松散无边,所以编剧这个角色就相形重要许多。戏一开始编剧就上场向观众诉苦,说这个戏编得有多辛苦云云。之后,整个戏进行的过程当中,她有时会从舞台后方抛出一个指令来,而演员有时会向她埋怨自己的角色不好。到了戏该结束的时候,乾脆几乎所有演员,包括编剧都上到台前,讨论该怎么结束比较好。然后观众就看到各种不同版本的结尾。正是这部分的戏使得整出戏有了收编的力量,也赋予全剧一个后设剧场的效果。

基本上,观众是看得哈哈大笑;但是平心而论,过多的俚俗、性暗示、揷科打课、与随性所至的即兴演出,让人有如在看综艺节目的爆笑剧一样!

《情人》6/28~29台南,那个剧团

《情人》无疑是这次剧展里整体表现最好的一出戏。剧本(改编自哈洛、品特的剧作)、导演、演员、音效都表现得很出色。每次灯一灭准备转场时,观众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它的表现,在南部小剧场界,诚属难得一见,在北部恐怕也不多。

一直以来,南部诸多小剧场因为各种因素的牵扯,常以在地人演在地人事为剧团发展的方向,以如此明确之意识形态作为艺术创作服赝的宗旨,其结果反而常常形成自我设限的局面。「那个剧团」自创团以来,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包袱。所以,多年来,「那个」给人的印象就不是一个极具地方色彩的「社区剧团」,想到「那个」,脑海里浮现的反而是自由、好玩、原创等比较接近艺术创作的字眼。而该团多年来的坚持与努力,成绩完全体现在《情人》这出戏里。

改编后的《情》剧主要以一对中产阶级夫妻/情人之间,针对彼此繁复之情爱关系所进行的多段对话,来讽刺中产阶级虚伪、矫柔造作、腐败、互相折磨的穷极无聊的生活。形式上,以接近仪态喜剧(mannerism)的方式呈现。因为取自名家名作,加以演员肢体与声音上的杰出演出,使得观众在看戏时,可以充分享受到也许是由一句对白,也许是由演员的一个表情,一个手势、一个腔调所衍生出来的细致快感,令人回味无穷。

戏与戏之间的对话多元

这次剧展在南台湾可说是空前创举,参展的六支剧团莫不全力以赴,除了难免的竞争心理外,多多少少也有「我们正在写剧场史」的豪气在,令人感动。除了正戏以外,每场戏结束以后,导演上台与观众面对面对谈的时刻,也很令人期待,这是主办单位针对观众所做的贴心安排。在这一刻,导演会回答观众所提出来的问题,而经由导演的回答,观众不仅能对戏产生更深刻的理解,同时也才明白为什么不同剧团的戏,风格就是这么地不同。

其实细心的观众可以发现,不同场次导演给观众的回答,正可以构成导演与导演之间,甚或戏与戏之间的对话。比方《邪说》的唐圣扬说他的戏是哲思性的作品,所有的情节、音效,视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背后所要表达的东西。换句话说,唐导演是内涵重于形式。但是《沙滩、槟榔、维士比》的导演卓明却说,他对「内涵」这种学剧场的人会问的东西不感到兴趣!同样地,卓导演说屛东人很直接、很有生命力……,所以他选用酒家女、原住民、村民……等当地本来就有的人、物来演。《情人》的吴幸秋却说她很讨厌粗鄙俚俗的东西,其实台湾也有很优雅的东西,台湾人其实也可以很优雅,为什么一定要去呈现那很低俗的一面呢?

呈现不同风貌的剧场表演

所以,如果观众看完戏后没急著离去的话,其实还可以看到蛮精采的戏外戏。艺术创作原本就该朝多样性的空间去发展,这样观众才有更多的选择机会,所以导演之间的差异原本就该存在。我们比较担心的是,是否有某一特定立场的观点走向,因为某些单位某些人的强力主导,而成为一种南部剧场主流;如果有的话,那么对南部的剧场生态与观众无疑是一莫大的戕害。

这也是为什么《情人》的仪态喜剧、《西门武潘》的无声平剧、《魂萦梦醒》的混合剧种、与《邪说》的分裂人格,在这次的剧展中格外引人注目的原因。不同题材,不同表现形式的戏,在北部小剧场界可说是稀松平常,无啥好大惊小怪的,但是在南部却很不容易看到。多半的情况是,观众除了「鄕土写实剧」以外,就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了。当然,「鄕土写实剧」绝对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并非惟一。南部的观众,除了「鄕土写实剧」以外,绝对有能力,也有权力观看其他表现形式的戏!

 

文字|叶子启  文字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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