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台湾写实主义的剧场创作者,在《黑夜白贼》等剧中呈现黑暗的意涵,却自在悠游于美国民谣淸新明亮的节奏中,纪蔚然,其实是个「不揷电」的老顽童。
看过纪蔚然编剧作品的观众,会有直觉的印象反射:黑暗。深入咀嚼他撰写的对白,则对这位严谨作者悲观的感觉更加强烈。透过纪蔚然带有批判性、反省性格的台词,似乎让人嗅到强烈的「摇滚」精神:叛逆、社会关怀与对自由的渴望。
纪蔚然老是笑著谦称他听的音乐「没有往前」,唱片架上的CD与卡带呈现了极端专一的喜好:Janis Joplin、Bob Dylan、“Cros-by、Nash & Young”、Joni Mitchel乃至于Tom Waits,几乎都可归类到民谣摇滚的大类底下。他也搜集了许多即兴钢琴家奇斯.杰瑞特(Keith Jarret)的独奏或三重奏CD,但纪蔚然坦承,他最喜欢的还是“Folk”民谣!
音乐爱好与作者个性相仿
从阅读作者文字的过程中幻想作者爱听的音乐,不但有趣也有著些许的准确性,听著纪蔚然低沉温文的话语,看著他如数家珍地拿出一张张在台湾很难搜寻的六〇、七〇年代民谣摇滚唱片,Janis Joplin、Bob Dylan、“Crosby、 Nash & Young”等,一个个在优美吉他与和声中,唱著批判政府、反省社会歌词的艺人,不正是与纪蔚然给人「棉里针」似的创作性格的粗浅印象相仿吗?他最钟爱的歌手Harry Chapin仿佛综合所有七〇年代民谣摇滚艺人的特质:关怀社会、具反省意涵,还有英年早逝的命运。这样的喜好其实不仅类同于许多台湾小剧场创作的精神特质,同时也寓含了相当程度对人生的悲观。
听著纪蔚然仿佛时光倒流的民谣摇滚「现场节目」,一面漫谈著摇滚乐历经六〇年代的百家争鸣、七〇年代的反躬自省、八〇年代的挟MTV影像泛滥横流,九〇年代则反璞归真,回到纯民谣(Acoustic)与注重旋律的「不揷电」(Unplugged)乐风的演进历程,觉得真讽刺的是,带头举办这种回归旋律乐风演唱会的,就是以炫目的音乐录影带把摇滚乐带到空前浮滥贫乏的罪魁祸首:MTV(美国音乐录影带频道)。纪蔚然呵呵笑著:「你看吧,我一直都爱听『不揷电』,有些民谣歌手为求在市场上生存而加入电子乐器,我就不听了,现在他们又回来玩Acoustic,我又开始听他们的作品了。」在一派憨厚殷实的笑容中,稍微带著点「我有先见之明」的天真得意。
《夜夜夜麻》配乐具趣味
对于即将上演的新作《夜夜夜麻》,担任编剧的纪蔚然谈起与导演黎焕雄在音乐挑选上,有著不同世代的选择;纪蔚然原先建议采用的琼妮.米契尔(Joni Mitchel),却可能在与黎焕雄沟通后换成了整整小了十年以上的苏珊.薇格(Suzanne Ve-ga)。稍微熟悉民谣摇滚的乐迷都晓得,苏珊.薇格在出道时就被《纽约时报》称为「八〇年代的琼妮.米契尔」,两人同样兼具社会关怀与反省的歌词、淸新的嗓音与曲风,差别主要在于对不同时代刻划的切入角度,以及对旋律处理的观念对比:「纯粹与融合」,琼妮.米契尔的纯粹直接与苏珊.薇格的多面融合乐风。纪蔚然笑著表示这的确很有趣。
偷偷瞄到《夜夜夜麻》剧本末尾的一句对白,剧中角色是这样说的:「我们那时候都听Woodstock,那下一代听什么?小室哲哉吧!」,对白令人莫名地觉得空虚:或许不是纪蔚然这一辈一九五〇年代出生的创作者都像村上春树,老沉溺在六、七〇年代的音乐中,缅怀过去而难以自拔;而是音乐在这二十年来在浮泛科技与媒体造势下,真的变得太过肤浅而无法让人记得。纪蔚然拿出David Crosby近年复出的专辑,津津乐道起Crosby历经波折起落的人生,一如《夜夜夜麻》剧本对白里,或仿佛吉姆.摩理森(Jim Morrison,“The Doors”乐团主唱)歌词中那种反复出现的呓语式咒骂,看著纪蔚然浓密的胡须,David Crosby本人那种固执、不管多老仍然叛逆的摇滚脸孔,就栩栩如生地重现在眼前。
纪蔚然,永远「不揷电」的剧场老顽童,强韧地活在与他个性相仿的民谣摇滚音乐声里。
(本刊编辑 朱中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