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中所有角色都以同一种自怜/自恋和滥情处理爱情,分不出有「九种耽溺」的不同,更看不出所谓「白先勇式」的华丽虚无。
光之片刻表演会社《爱比死更冷》
9月19〜21日
诚品敦南店B2艺文空间
《爱比死更冷》说的是九〇年代都会男女在「爱」中的追逐陷溺。九个人物外加一个时进时出的小女孩,组成一张纠缠不淸的爱情网络。他们之间有著异常错综复杂、环环相扣的多角关系,因此使得人人都有得以受尽折磨、为爱痴狂的嘶喊空间。编导采取线性的叙事结构,分十余段,在写实基调中并用各式表现主义的手法,并混合了连续剧、广吿、情境喜剧、综艺节目闹剧、广播剧等等元素。剧情则分两条线,一条是五角关系的异性恋,一条是三角关系的男同性恋,再加上原本被蒙骗在内的太太一角(如果不算小女孩的恋母情结),而由兼具观众身份既观看又参与的小女孩贯串其间并作结束。
切断历史,徒余空洞
节目单上言明了创作意图,然而,当人物被斩断历史和过去的关联,变得空洞、片面,失去个性而成为意念的化身,这样苍白失血的人物如何去「凸显人性底层不变的困境与当代精神内质的不足」(以下引号所引皆节目单之说明)?当「华丽璀璨」和「内在匮乏」都被视为人性本质而从历史割裂开来,又如何由白先勇的「典型人物抽取出鲜明的性格模式,并置重组出当代的人际对应与情欲样貌」?《爱》剧中所有的角色都以同一种自怜/自恋和滥情处理爱情,分不出有「九种耽溺」的不同,更看不出所谓的「白先勇式」的华丽虚无。在白先勇笔下,人物从来不是孤立的存在,他们有过去和现在,置身于历史和时间的变迁之中,所有的耽溺和华丽虚无都不只是单纯表里不一的「突兀」。而这正是《爱》剧之所以没有华丽虚无而只有热闹空洞的最重要缘故。
除了没有历史,《爱》剧也没有性别,剧中的男男女女只共同显现了一种爱情上的被虐狂意识,如果将男女的角色互换,相信对戏本身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一出讨论爱欲的戏,却没有真正的两性,这无疑是一大吊诡。另外,对男同性恋的处理,相较于女性角色,显得更加刻板。
其实,换个角度来思考,《爱》剧中所有苍白贫血的人物、离奇复杂的关系、喃喃自语的陷溺、滥情的呐喊和感伤,全是通俗连续剧的要素,加上各式广吿、情境喜剧、综艺节目闹剧、广播剧的运用,完全可以用来做各种谐拟(parody)尽淸拼贴(collage),把一切元素发挥到极致地搞一场解构一切的彻底顚覆。然而,所有可以谐拟之处都白白地浪费掉了,连续剧就只是连续剧,而各种搞笑及有趣也只变成讨好观众、漫无目的的自娱娱人。《爱》剧在结构上,也因为缺乏明确目的的统合,而使原本自由可喜的结构显得凌乱无序。
元素列置,时见扞格
《爱》剧导演其实将全剧维持著热闹而充满视觉性的场面──目不暇给的舞台调度,充满戏剧性的歌、舞,某些概念和处理的可喜,如第三段摄影师拍模特儿以及学徒另一端的举枪独白,第五段摄影师抱女演员的旋转,演出后半藉舞女举办的谐拟舞蹈来引发全体的呼应,在长廊式的舞台上,使用轮车产生类似推轨镜头的电影感营造意象,在写实与非写实之间极其自由的转换游走等等──演员的优越表现,更深深吸引住观众的注意力,不使冷场。
舞台是一长廊式的贫穷舞台,将观众席划为两岸。演出开始,笼罩在昏黄薄雾中的长廊,美好地传达出一种怀旧、梦幻的气氛;舞台的贫穷也极利于编导的自由发挥。然而,在考虑整体剧场元素的统合度后,贫穷的舞台相较起热闹渲染的音乐、灵活称职的灯光、光鲜时髦的服装造型、烟视媚行的人物特质,以及演出文本的激情耽溺等等,就显得比较异质。而整体剧场元素的统合,是否已完美的制造了「视觉感官的餍足经验」,恐怕亦有待商榷。
《爱》剧的制作、设计群和演出阵容异常坚强,皆是一时之选;演员素质皆在水准以上,能够单独控住全场,补足搭配伙伴甚至抢尽风头的大将更不只一二,演员本身所具备的实力和演出的卖力可说有目共睹。而过去一直身为演员、导演路上刚起步的刘守曜,其个人魅力与剧场声望,观此次三天演出的场场爆满便可得知。因此,对《爱》剧评论上的严苛其来有自,特别是基于对导演和全体演出、制作的敬意与期待。
文字|张嘉容 国立艺术学院戏剧系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