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艺术节的作品,使我对同志剧场的未来仍充满期待。但这三个「扮装以外」的作品,似乎没有引起太多注意,这是同志剧场被贴上了扮装标签的后遗症吗?
偷窥剧场《萤光同次元》
10月25〜27日
台湾渥克剧场《坏孩子从地底出发》
11月8〜10日
临界点剧象录《狐狸男孩》
11月15〜17日
演出地点:台湾渥克剧团
灭绝人性的酷毙新生代
人性是无聊的,或者说被儒家阉割鄙视的。于是一旦我们企图取回我们自己的肉体,与爱欲的自由,势必只好灭绝人性一番。
从启蒙的角度来说,也该是从苍白的A片暴露文化、抽揷行为与道貌岸然的生育性学这两个其实是一丘之貉的沙文性教育中另辟蹊径的时候了。
虽然那些有权力的人还在讨论不休我们该有什么样的性教育,我们却没时间再等下去,老了,就没搞头了。在看了这三个作品后,我首先有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于是我淸楚的感受到一个不属于传统剧场美学进化论可以解释的范畴,也非另类、地下之流的位置概念可以定位的暧昧。
我想到的是活动、聚会的概念,那个从破烂节以来,经过垦丁春天的呐喊,到现今的锐舞Party一贯的活动之中,我甚至想到美术界曾有人批评拾荒艺术节算不算艺术的问题,也想到有人对四流巨星艺术节的不满。
对照之下所出现的问题便淸晰了起来:拾荒与四流是聚会的半吊子,拖著艺术的尾巴屌脱不掉。易言之,以传统作品面世的一派正经是引不起人们聚会的节庆气氛的。接下来我才想到,什么是「聚会」?「谁」来聚会?
史无前例的绝命大代沟
聚会并不仅仅是一种文化活动,在其中的文化活动只是种媒介,真正代表的是一种缺乏,对族群活动、族群认同的缺乏,在去年五月的现代剧场硏讨会中我曾提出一个看法:新台湾人(族群融合)运动是近年来全台湾最大的社会运动,是一场政府与民间,执政党与反对党,商业与艺术……等等在其它范围有所冲突的团体,全部都有志一同、戮力以赴的全面运动。
这运动(的起跑枪声大概就是蒋经国所说的他也是台湾人这一句话)在弭平台湾的族群问题上似乎有著一定的作用,却又在选举时每每濒临破产,主要的原因并不是政治人物的煽动,而是一如以往的五族共和一般可笑的沦为口号,欠缺对每一族群文化的真正重视与发展,说的更明白一点,我是同性恋,那我是不是台湾人?那为什么异性恋的台湾人可以结婚,我不可以?
在新台湾人运动之中,正由于这样一种对弱势族群的忽视或说是霸权的宰制,而使得更多无法投入这场运动的人在别人兴高采烈之余越发孤独,这缺乏遂与新台湾人运动一同成长,运动越大,缺乏越大。于是出现这些「聚会」就再也正当不过了:人们必须找到自己的族群。
于是去年开始的「同志艺术节」自然就是一种聚会,而非是一单纯的剧场观赏活动,在这里若想要从一般的戏剧评析入手,只能说是一种族群沟上的代沟,而非是剧场美学上的代沟了。
超不伦之肉体乱弹
如此一来,我们又该用什么标准来看这以「剧场」媒介带起的聚会呢?总不能因为是聚会,便将其正当性合理化,这种剧场表演在离开传统的剧场理论之美,还有没有什么评断的重点?我知道常有人以为同性恋题材是种哗众取宠的噱头,或问些异性恋如何处理同性恋题材的问题,这其实都是很异性恋中心观点的,没有很大的意义,是意识形态上的差异而已。
傅柯在其《性的历史》一书中曾提到:越多谈论到「性」的书,越少谈论到性的肉体欢愉,是对性的另一种压抑。当语音庞杂的「知识权力」进入床第,狂喜的位置自然被排挤。在「肉身领域」的不同体验,便成为我观察同志剧场的重要指标。此次所要谈的这三个作品,就从这个角度切入。
《萤色同次元》的肉身概念最为不伦,迷宫般的装置、萤光耀眼的色彩、狂乱四射的图像。一开始,就是欲念横流的空间蠢蠢欲动。毒打、滴蜡、保鲜膜对近全裸肉体的捆绑、看电视露屌露左奶无所事事的被偷窥者、女女、男男、男女、女男的同/异/双性恋行为随兴(性?)发生,观众们或是乖乖的在四周以木板的小洞进行偷窥,或是惊叫,也有忍不住下海一同沉沦或偷摸演员一把的,肉体不再是某种言说的载体,它仅仅就只是它自己了。
这个作品的装置者兼导演:阿信,师大美术系毕业,曾与纪大伟、但唐谟等人组成的「粉红迷宫」合作,也曾参与红陵金粉的扮装戏《维纳斯的诞生》演出与《世纪末妖孽─扮装风暴》活动,可说是不伦之音的老将,对肉身表演的滋味似乎已深得其中三昧了。
《坏孩子从地底出发》,则是渥克剧团的新锐邱威杰个人的第三个作品。去年五月的《屁眼来的人》已使很多人眼睛一亮的邱威杰在此出戏中更是穷尽其不伦之想像:带著小流氓气质蹲著抽烟的女装狂与裸体的自然主义淸洁工人,到最重要的,以触须爱抚的、由蟑螂进化而成的地底人侦查员洞洞九号。每一个角色,都极尽对正常异性恋者贫乏性想像缺陷的重击,引涉出无法想像的肉体欢愉,使人好奇。
整个剧场遂在这自由幻想的肉体变身中乐趣漾然。而这出戏的另一个演员:蔡秉纯,第一次表演也是和邱威杰搭档的,在大安公园的公车诗发表会场与邱威杰长吻,在陈水扁面前。
而在《狐狸男孩》中,肉体的狂喜终吿退位,回到心理写实剧的脉络,成为表现角色心理状态的言说载体。或许相较于前两个作品显得保守,却也自有深化同性恋心理空间的可能优势。
临界点新导──张远谋甫自艺术学院三年级休学,曾以「非常戏表演群」的名义在BSIDE导演《窃贼》一戏,在临界点一待四年,也算是小剧场的老将了。
此出《狐狸男孩》一无扮装,二无裸露,规规矩矩的以一个同性恋男孩的角色来谈论普遍性的社会对同性恋族群的压抑,此压抑内化在男孩心里,使其对真爱的追求有所畏惧。是一情结回归的心理旅程,也是自我的一次心理治疗,平实之中可细细品味,是导演将氛围掌握的恰到好处的精致作品。
在这几周中看到这三个作品,使我对同志剧场的未来仍充满期待,虽然目前大多数人只把焦点放在「扮装」,却似乎还没看到「扮装以外」,这三个作品恰恰都是在「扮装以外」的作品,也似乎没引起多数人的注意,是不是同志剧场又被贴上了扮装标签的后遗症呢?
真是一窝蜂的令人讨厌啊。这个世界。
文字|陈梅毛 渥房文化工作室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