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世界的音乐器量
不够大到能包容奇斯.杰瑞特,
那将是整体音乐界的巨大损失。
奇斯.杰瑞特(Keith Jarret),一九四五年生于美国宾州Allent-own,三岁时就接触钢琴,并弹奏音乐,七岁发表第一首作品,时至如今已有半个世纪的弹奏经验。他自出生起,就不断以过人的天赋在所有音乐类型里「伸展」创意,在几乎尝试横跨过所有音乐类型:爵士、民族、蓝调、古典后,仍执意以令每个领域的保守派都看不顺眼的自创方式,推陈出新地弹著他的钢琴。
「不以为然」的批评不断
他在爵士钢琴演奏里加入大量古典音乐和弦与指法,在古典大键琴、管风琴弹奏中加入爵士即兴桥段连结旋律,甚至在与古典管弦乐团合奏钢琴协奏曲的间隙当中脱离原谱「自创连结」。古典、爵士两方面都有乐评人对他「几近胡搞」的钢琴弹奏方式大加谴责,但奇斯.杰瑞特又每每「仗著」天赋音感与苦练出的高超指法,把这些被视为「大逆不道」的作品「歪解」演绎成自成一派的优美旋律,仗著不可思议的技巧自圆其「弹」。
在经过疲劳而长久的「傲慢与偏见」的批评后,到八〇年代,奇斯.杰瑞特大致得到两方面的评论:「不必再对奇斯.杰瑞特的爵士演奏或录音作品感到困惑,他并非以诠释爵士作品的角度出发。」、「他在某些部分很厉害,但那并非爵士乐」。这不但是爵士评论界对杰瑞特最严苛的评语,相信也是对所有爵士乐艺人最残酷的批评:「你演奏的不是爵士乐!」,同为前卫钢琴手的西西尔.泰勒(Cecil Tayler)、保罗.布雷(Paul Bley)等也都遭受过此等批评。
一九九〇年代,杰瑞特在跨足古典乐界的企图下,录下如与「斯图加特管弦乐团」合作Mozart等令所有人侧目的古典钢琴协奏曲目录音,引起欧陆古典乐界注意,并获得正面的评价(甚至Gramaphone杂志),而这却激怒了那群原本就对他不满的爵士乐评人,借机在Down Beat、Jazz Time 这些美国本土爵士乐主流刊物上大肆批评。
事实上「如果」奇斯.杰瑞特像世界上其他杰出的钢琴手一样只选择一个音乐领域(如古典、爵士或蓝调等),作为他一辈子弹奏钢琴的演译范畴的话,或许他可能早就被认定为「廿世纪最伟大的古典钢琴家」、「爵士史上最伟大的钢琴手」,或是其他所能想见的音乐类型里的极端杰出的钢琴家。「幸好」这个「如果」的假设并不存在,否则,我们很可能只是多了另一个弹著绝妙Waltz for Debby 的比尔.伊文斯(Bill Evans),或著出现一个跟普雷特����夫Pletnev抢著录制萧邦独奏作品的古典钢琴家罢了。
就杰瑞特而言,最引人忌妒与遭致批评的,就是他在音乐上的「天才」,他的技巧毫无疑问在爵士钢琴界里名列前茅,但他开拓乐风的创意却使得他有希望在爵士乐史的乐风创见方面也名留靑史,这真正激怒了某些人:你这个「技巧美学」与「风格开创者」都要两头得兼的贪心鬼?你休想!而真正教那些评论家坐立难安的是:奇斯.杰瑞特还活著,并且还在不断地显现他无止尽的「贪心」。
体现「分解与重组」
以他一九九七年在义大利录制的现场独奏作品La Scala为例,他的即兴独奏有两大「创作」概念:分解与重组。La Scala中的两大段即兴独奏作品即是随著年岁增长后的「分解与重组」体现。
La Scala中技巧施放上颇为明亮,菲利普.格拉斯(Philip Glass)式的反复和弦穿揷运用在李斯特、萧邦的抒情的慢板中,比尔.伊文斯式的绝美创意则伴随著乐迷熟稔的喊叫声与跺脚声流泄而出,与欧陆古典乐团录制作品时养成的格律习性与他癫狂的天性交相主宰旋律的走向,杰瑞特一统音乐江山的野心至此表露无疑;所有的音乐类型、和弦、乐句等元素至此被他搓揉成无数细末,重新构成一条从所未见的探究灵性道路,直向未有人迹处勇敢冒进。
时値世纪末,天灾人祸、环境与经济危机遍及全球,音乐本质在科技张牙舞爪撼动下,被浮面肤浅的大众传媒扭曲掩盖得无法辨认,素来不为古典或爵士音乐等人为分类框限的杰瑞特,先在七〇年代以作品The Koln Concert解构音乐元素,九七年才以反璞归真的La Scala重组音乐元素为本世纪收尾,他再一次独力将音符中感人的元素洗涤后,再加以纯化,吿诉所有还有能力感受音乐的人:音乐触动人心的原貌是什么。
当然,这个原貌的答案无关音乐类型、文化、种族、地域,而且早已存在于每个人心中某处。
文字|朱中恺 音乐文字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