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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哲琴《阿姐鼓》(华纳唱片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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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的靑稞

朱哲琴演唱会

朱哲琴,站在一个漆上金色的五级活动高台上,背后的天幕投射灿烂的金色云海,那庄严而空灵的乐声,鲜活地描绘出藏人把死亡看成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没有半点悲伤。

朱哲琴,站在一个漆上金色的五级活动高台上,背后的天幕投射灿烂的金色云海,那庄严而空灵的乐声,鲜活地描绘出藏人把死亡看成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没有半点悲伤。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信徒》

一个远在天的边陲的民族,在与世隔绝的地域里发展出其独有的生活方式;他们有著绚烂的传统与对宗教信仰的原始热诚,过著朴实艰苦的生活--藏族,我一直为那充满灵气的文化著迷。西藏音乐仿佛给人一种时空错乱、迷失而超脱的感觉,诱惑著生活在繁华中的世人,神驰于海拔四千呎外的神秘领域之同时,翱游于纯朴与自然的美中;音乐里面浓重的宗教色彩,隐隐引领著灵魂去寻找精神世界的祥和,步入皈依的静谧中。

朱哲琴第一个演唱会

第一次听到朱哲琴的专辑《阿姐鼓》及《央金玛》时,非常欣赏创作及制作人员的诚意,他们利用比较接近流行曲的模式来表达这些富有灵性的、单纯却满溢内涵的音乐,扩展了西藏音乐的听众层面,实在难得。

从音乐的结构来说,作曲家何训田取用了很多藏族情韵逍遥的民歌旋律,以及满含生命活力的节奏,并采用了流行音乐的编排,令歌曲带有强烈的现代感,却仍然保留了民族音乐的淸纯与天然。在配器的运用方面,除了一些西藏的传统乐器如扎木聂、牛角琴、和音色宏壮的法号外,也加上了大量来自不同地域的打击乐,如印度的塔不拉双鼓 (tabla)等,细腻地表现出迥异的刚、柔节拍,再加上中国的唢呐、箫、笛、二胡等独有的抒情张力,及与电子合成器(幸好所占比重不算太强)所营造出来的氛围,感性地舖陈出一幅富有魅力的世界音乐图像。

一九九九年香港的中华艺术节就以「朱哲琴音乐会」作为压轴的重头节目,先是十一月十一日在沙田大会堂演出一场,接著在十二、十三日于文化中心大剧院演两场,一共三场的演出。音乐会所需三个伴唱全是香港的制作人在演出的一个礼拜前才找到的,因为在香港愿意唱这类型歌曲,又能在短时间之内熟习朱哲琴音乐的「唱家班」实在没有很多,原先要找五至七人,结果连我在内就只有三个女声;也因为这是朱哲琴第一个正式的个人演唱会,大陆及香港的制作人员也是首度合作,很多技术问题已让全部人忙得喘不过气,还是最后两个星期才发现遗漏了很多微细但重要的元素,才变成这么赶急的状况。

至于乐师们,就全是专程从上海及西藏请来的:包括三位上海音乐学院的现任教授,分别负责弹拨乐、拉弦乐及打击乐;另外有一位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班的学生,也是打击乐手;加上一位中国国家一级吹管乐演奏家,和西藏歌舞团的两位乐师,组成了一个七人乐队,虽然阵容不大却绝对是份量十足,总算没有流于「马虎」制作之嫌。

作为表演者,必须以无限的寛容回应毎一个环节

排练的第一天,何训田首先帮乐队找出适合每一首歌的乐器搭配、音色及它们的音量平衡等。伴唱者伴唱部分并没有很多「高难度动作」,为了寻找音乐的感觉与默契,我们自行从录音里面找出要和唱的声部,再跟混音师对照一下非语言的发音及一些藏语的发音等;第二天我们就开始坐在排练室的一隅,衬著乐队,哼著和声,找出每一个段落的正确「进出口」,务求在还没进剧院排练之前熟悉每一首歌的氛围。

为了跟乐队有更好的默契和加强演出时的现场感,我们建议和乐队同时在舞台上出现,这样的决定让我们要面对另一个问题--为了舞台上的美感,我们不能够用谱架,所以我们就必须要把和声部分全都背熟,只凭听觉的记忆加入和声。作为一个表演者,要在短短的两天之内的每次四个小时的排练中,完全掌握十首演出歌曲其中八首的和声,必须要有高度的集中力及强烈的合作精神。虽然时间越来越紧张,但每一位乐师的严谨和认真的工作态度,让我们忘记了一大堆难题,排练顺利完成了,只等待第三天与朱哲琴及舞者合排。

充满灵性的世界音乐

演出序幕开始,分站在红色大幕两侧,三位乐师吹起从西藏带来的法号,铜制的乐器发出深宏脱世的强大音量,把整个演出场地塡得非常饱满,带领著在场的一千多位观众的心,进入充满灵性的世界音乐中。

「让风吹散了年华,洒给飞鹰;让云托起了身体,交给穹苍……」《天唱》

总的来说,音乐会最精采的是几个过场的片段,其他的,就只有几首歌曲的编排有比较强烈的舞台感。开场由气势磅礴的《天唱》开始,穿了一件五彩缎绸大披风的朱哲琴,站在一个漆上金色的五级活动高台上,背后的天幕投射灿烂的金色云海,所有的舞者就俯伏朝拜,那庄严而空灵的乐声,鲜活地描绘出藏人把死亡看成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没有半点悲伤,只期盼著解脱的一刻,歌曲在朱哲琴被钢索慢慢吊起「升天」,大幕徐徐降落中结束。

第二首歌是由脱去披风、赤足散发的朱哲琴独自从舞台最深处,踏著由灯光打出的曲径,淡淡的唱著《没有阴影的家园》,一首柔和的调子,文字简单地写出了在西藏到处可感受到宗教味道,多次用了「阴」字反复唱出的音韵,表达出一片详和与平静。歌曲的尾声也就是乐队及伴唱准备出场的时候;穿上褐色宽袍和同色松身长裤的我们,把一条长长的橘色布条围搭在身上,分别坐或站在两个活动平台上,由工作人员从左右两侧推到舞台的后排。

「……唵嘛呢叭(啊)吽……」

《信徒》的歌词绝对像一首情歌。在每天每刻、年年月月、生生世世的修法路途上,信徒与宏大无边的「佛法」建立出一种私密的情感,就像情侣耳语时的缠绵、细腻,渴望哪怕只是刹那的会面,这首歌大胆地从另一个角度去诠释佛教与信徒之间亲密无我的关系。可是舞者自己在跳,歌手自己在唱,彼此没有好好配合的同时,也破坏了歌词里面本来细腻的感性。

祈祷是藏族人生活的一部分,手持转经筒不停转动的藏师,口里念著抑扬顿挫的经文,慢慢横越舞台,不时停住脚步顶礼朝拜,虽然我们全都不懂藏语,但其中丰富的音乐感,直教人神往。就这么简单的一个过场,给了观众一小段平静心神的休息空间。

另外一个过场可说是整个音乐会的高潮:两位穿著藏族传统服装的藏师,一个弹拨著扎木聂,另一个拉著牛角琴,奏出一段纯美的民谣,从乐队的平台上走向观众,藏师忽地喊叫了两声,音乐的节奏变得无比轻快,弹拨著扎木聂的一位更一边继续演奏,一边踏起爽朗的藏族舞步,热情澎湃。每次看到这短短三分钟的片段,总让我血脉沸腾,失控地跟观众一起热烈鼓掌。

背幕打出耸立在拉萨山上的布达拉宫,听到另一首纯朴曲调奏起。

「喝过的美酒都忘记了,只有靑稞忘不了……

去过的地方都忘记了,只有拉萨忘不了……」《拉萨谣》

独自坐在舞台左方的朱哲琴,给两支强射灯打出的冷光照出脱俗的寂寞,与这首《拉萨谣》本有的温情互不配搭,是灯光设计一大败笔。歌曲洋溢出对一个城市、地域、文化……的眷恋,间奏的笛子旋律真挚动人,引出最后一段藏语大合唱的情蕴,而最动人的地方是大合唱之后,朱哲琴在无伴奏的安宁中,依依不舍的用藏语唱出「只有拉萨忘 ……不……了……」。

「喇嘛仓央嘉措,别怪他风流浪荡,他所追寻的和我们没有两样。」《六世达赖喇嘛情歌》

《六世达赖喇嘛情歌》是一首旋律流丽,音乐的层次感丰厚,色彩浓艳的作品,歌词是由才情横溢的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所写,细说他情怀之风流与一般人无异。音乐会用这首歌来结束,让观众目送在金片飞扬的舞台上,穿得金光闪闪的朱哲琴及二十多位舞者,以及在平台上的乐队,各人手上摇著金铃,随著整个电动舞台慢慢往后推进,华丽的灯光渐退而没入黑暗中,留下只有隐隐约约的铃声。

世界音乐的场面

整个演出最令我觉得遗憾的是作为舞台上的主角,朱哲琴缺乏身体能量的支持,承托力薄弱而使得声音显得虚浮、空洞,单凭服装、发型、灯光、舞者、乐师等支撑演出,自然减弱了其音乐的感染力。编舞的胡嘉禄也没有为朱哲琴和舞者之间建立起互相呼应的桥梁,舞蹈本身常常成了空洞的点缀,有些时候甚至变成整体画面上的干扰,破坏了某些歌曲本来的意境和情怀。

世界音乐的演出舞台,本来就不需要舖陈堆砌,音乐自有它自己的力量去传达每一分情感,只要找到其精神所在,虚拟简约的灯光衬托,点到即止的舞台编排便足够,宽大深长的大剧场正好也能让观众的想像无限浮动,又何须浪费撑大场面的时间及精力呢?

 

文字|梁小卫  香港音乐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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