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界点剧象录团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推出十出作品,其爆发力让许多剧团难望其项背。虽然,本次剧展习作性质浓厚,剧目多流于平板、类型化,也有表演生涩、诠释矛盾等问题;但是对这些剧场新手而言,「临界点」让团员有做戏的机会,有作品发表的管道,让每一出戏有被观众检视的时空,扎实的扎根工作或许并不亮眼,然而做戏的诚意与坚持却是让「临界点」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九月,开学了,「临界点剧象录」的「当!莎士比亚碰上小剧场」像一声起床号,让所有的团员动了起来。然而,碰上莎士比亚对他们而言并非有趣的事,莎士比亚的起床号虚弱而含糊,淸醒似乎不是一声「当」就可以办到。毕竟每天都要刷牙洗脸吃早餐,不管精神好还是不好,本次剧展就像每天都要作的功课一样,虽然不是很精采,但对创作者而言却是很重要。
与莎剧擦肩而过的临界点
为期一个月的剧展总共推出十出新戏(注),而且一个礼拜中四天有戏,丰沛的创作量和剧团上上下下大动员的盛况,让观者感受到走了十一年剧场路的「临界点」仍保有旺盛的生命力。本次剧展的主题为「当!莎士比亚碰上小剧场」,世纪末莎翁热的风潮,让人不免好奇临界点的莎士比亚是怎样的面貌,但若是抱著去看莎士比亚作品的心态去看戏,你一定会失望,因为这次剧展大部分的作品畏惧正面碰到莎士比亚,而是选择与莎剧擦肩而过或是远远凝视的方式与莎剧相遇。
「临界点」给自己的功课是:在四十分钟内挑战莎士比亚动辄三、四个小时的剧作。由于莎翁作品过于庞大,所以本次剧展的剧码皆以撷取其中的片段、概念、或自身对莎翁的感觉、联想,完成戏剧的创作。因此「当!莎士比亚碰上小剧场」临界点的处理方式有两种:一是对莎剧人物的处理(《哈姆雷特的最后一夜》、《十二月冬天的故事》、《派克的恶作剧》、《马克白》);一是由莎剧引发的个人联想(《寐影》、《透天使》、《桑奈体》、《存在奥赛罗》、《打不开的门》)。前者重在刻画这四个人物的心理内涵,其中《哈》、《十》是以声音、肢体刻化人物的表情、心境,《派》、《马》则是以语言、仪式塑造派克、马克白、马克白夫人的形象;至于后者《寐》、《透》、《桑》、《存》、《打》则与莎剧非直接相关,分别以乱伦、诗的意象、诠释经典的焦虑、存在、女性在剧场所受到的暴力等主题表达由莎剧衍伸的议题。
各具特色的新诠释
在莎剧人物的处理上,由林文尹编导的《哈姆雷特的最后一夜》属于水准以上之作。整出戏结构完整,精准的表现哈姆雷特与奥菲丽亚濒临崩溃的心理状态,男女演员的表现可圈可点,尤其男演员莫子仪所饰演的哈姆雷特,无论是声音还是肢体都具有爆发力,著实令人激赏。导演在短短四十分钟内所呈现「哈姆雷特」的震撼力不亚于莎翁剧本本身,是相当成功的莎剧改编。此外,《十二月冬天的故事》也可以算是这此剧展中亮眼的作品,舞台上的水滴、光影、音乐为这出戏加了不少分数,导演抓到皇后和小王子之间微妙的情感,整个情境的营造相当具吸引力,若演出者的肢体再乾净些应该是不错的作品。至于另外两出莎剧改编《派克的恶作剧》与《马克白》,前者角色平板,后者导演企图很大但是让人一头雾水。
莎士比亚让很多人有话要说,除了剧本外其他的编导则说了自己与莎剧、莎士比亚之间的爱恨情仇,这些联想与概念都相当有趣,但是呈现在舞台的表现却显得刻板,相对于强烈的意念,演员失去了自己的身体,戏也流于一个沈重感情的反复萦绕,观众最终还是会厌烦。这其中《透天使》算比较开放、轻盈的作品,可惜肢体不够流畅、精准,导演想要表达的「诗意」反而有些尴尬。《打不开的门》则是概念强烈、结构四平八稳的的作品。《桑奈体》所呈现面对经典的焦虑感,看了让人很焦躁;《存在奥赛罗》意象过于简单,编导用太平常的符码说故事(血=冲突=生命=……)外在一片腥红,内在则很荒芜。
丰富的节目内容无疑是小剧场的莎剧盛宴,虽然剧码涵盖的议题广泛,但对于莎剧丰富的语言要素却未见处理。仿佛创作者碰上莎士比亚都得了失语症,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整个剧展以表现一个感情、一个状态为主,创作者似乎希望越抽象越好(或是离莎士比亚越远越好,至少不要他的文字),不知这个抽象是避重就轻还是创作者自觉地将作品变得混沌?的确有许多情感、情緖是无法言说的,可是舞台的呈现还是要将所谓的「无法言说」表达(藉著肢体、声音等要素)淸楚,而非一片模糊然后丢下一句「语言死了」。若要找出本次剧展语言最精采之处,大概就属「座谈会」,这个由编导、演员、观众一起合演的十五分钟。
「语言」精采的座谈会
这次剧展有一个特别的安排,在每一场演出结束后有十五分钟的座谈会,让导演、演员与观众面对面沟通,也就是同一出戏有三次(这次剧展每一出戏皆演三场)面对不同观众意见的机会。这对剧团而言无疑是最快、最命中核心的进步方法,由于本次剧展较属于习作性质,所以观众的观感、意见对表演者而言相当重要。几场下来,观众最常问的问题有「这出戏的主要意涵是什么?」、「导演这样的安排有没有特别的意义?」、「这出戏和莎士比亚有什么关系?」、「我看不懂,你可不可以重头解释给我听?」诸如这些问题从剧展开始延续到剧展结束,不知道表演者有没有深思过这些「坦白」的问题,还是只当做观众不懂,做戏只要做的自己爽就好?
对观众而言,座谈会的举办,是认识表演、剧场、剧场美学最有效的方式。观众好奇一些剧场声、光效果如何达成,也许是一张幻灯片、也许是一个音符都会引起观众的好奇心。对于表演的完成、情绪的累积、某些动作的完成,观众很想知道其中的训练过程或是演员的心态,诸如「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不说话?」、「演完后你的情绪怎么跳出来?」、「表演的情绪会不会影响到你的日常生活?」,语言仍旧是观众最关心的问题,对于小剧场惯用的反语言/拼贴/不连贯/多焦点/风格化等形式一直是年轻观众的疑惑,导演、演员们也以淸楚的言说去解释这些现象,去解释自己的作品。或许有人会觉得事后过多的解释是没意义的,但对于习作性质的演出,练习把话说淸楚、把意念表达淸楚无非是给自己重要的功课,在众人的讨论下,将创作的动机厘淸、重省自己的作品绝对有助于创作者与表演者。
场场爆满的「临界点剧象录十一周年剧展」说明了观众对临界点或是莎士比亚的关心,临界点能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推出十出作品,其爆发力让许多剧团难以望其向背,而且十场演出有十个不同的导演,十出戏的演员重复率极低,可见这次剧展对临界点的团员而言是场难得的成果发表会(或是战斗营?)。普遍而言,本次剧展习作性质浓厚,剧目多流于平板化、类型化、概念化而且缺少舞台魅力,其中多少有场面调度的尴尬、表演的生涩、诠释的矛盾等问题,但是对这些剧场新手而言,「临界点」让团员有做戏的机会,让团员的作品有发表的管道,让每一出戏有被观众检视的时空,不得不说「临界点」是优秀的创作催生者,扎实的扎根工作或许并不亮眼,然而做戏的诚意与坚持却是让「临界点」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注:
本次剧展中原定的claire CLAIRE场次因故取消,而以旧作《悔者迟》替代,因与本次剧展的主题无关,所以本文不作讨论。
文字|黄丽如 国立艺术学院戏剧系研究所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