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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浮世绘》以二十一首巴赫的音乐入舞。(香港艺术节 提供)
香港 艺术节/香港

认真的戏言.温柔的反动

专访「芭蕾C之B」艺术总监阿蓝.普拉特

比利时舞团「芭蕾C之B」在欧洲引领风骚,今年香港艺术节将搬演该团引发极端争议的舞作《巴赫浮世绘》,本文访问到该团艺术总监阿蓝.普特拉来阐释他的心血结晶。

比利时舞团「芭蕾C之B」在欧洲引领风骚,今年香港艺术节将搬演该团引发极端争议的舞作《巴赫浮世绘》,本文访问到该团艺术总监阿蓝.普特拉来阐释他的心血结晶。

近几年来,比利时舞团在欧洲引领风骚,「芭蕾C之B」(Les Ballets C. de la B.)便是其中佼佼者,近作《巴赫浮世绘》iets op Bach更在各地饱受两极争议。多亏了香港艺术节,亚洲观众才能在该作巡演两年后的尾声,得以在千禧年初一瞥《巴赫浮世绘》残酷慑人的边缘世界。笔者有幸於伦敦访问到该团艺术总监阿蓝.普拉特(Alain Platel),且听这名「肇事主谋」如何阐释他的心血结晶。

很难忘记与普拉特初次见面的奇异感受:一个身长六呎的昻然壮汉,有著毛茸茸的卷曲发须;一开口,却是温软和缓的轻声细语。他满面的客气腼腆教我一时错愕,脑子差点转不过来。这些极端对立的特质,不仅在普拉特身上神秘地并存且融合为某种个人丰采,也反映在他的作品里。在近两小时的愉快会谈里,普拉特意外地吐露了许多个人的经历与人生观,或许能提供《巴赫浮世绘》的观众一些解读线索。

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团名

为什么团名会取做「芭蕾C之B」(Les Bal-lets C. de la B.)?

其实这名字本身就是个讽刺!单是「芭蕾」二字,我们的作品从十几年前创团到现在,根本跟芭蕾扯不上一点关系!这个法文团名Les Ballets C. de la B.的直译是「比利时现代芭蕾」。比利时就语言文化可分成法语及法兰德斯语(French与Flemish)两区,一个Flemish的团体居然取个French团名!刚开始,这名字还真是个诅咒──Flemish政府以为我们是French团体,French政府看我们的出身就知道我们是Flemish,结果两边都拿不到补助!

当然,现在一切都OK了。

那干嘛硬要惹这个麻烦呀?

(看我一脸困惑,他大笑)

说穿了,这名字不过是句笑话!但却是有反动意味的。从我们的作品,妳大概可以看出来:我们总是游走在最前线的边缘,一种不具负面意义的顚覆。

就我的了解,「芭蕾C之B」并不只一个人编作,可以说明一下你们的创作过程吗?

我们是采集体创作的方式,但主要以包括我在内的四个人为首。其实团里的每个人都在创作,只是发表的时间与方式必须取决于资金多寡与作品规模。我们四个人基本上互不干涉彼此的作品,但却又很有默契地用作品为「芭蕾C之B」共同创造形象与理念。

那么,您会如何描述「芭蕾C之B」的特色呢?

嗯,这倒有点难。可以说,我们是一群各色人物的混合体,不同年龄、背景、国籍、体型、性格……等等。不像其他团体,可能在创作之初就很淸楚自己要什么;我们却是毫无概念。像《巴赫浮世绘》,我只知道我想用巴赫的音乐,如此而已,剩下的全看团员想如何表达。

从治疗教育师到编舞家之路

听说您是剧场出身的?那是如何开始涉足于舞蹈呢?

坦白说,我从没想过会有今天这种光景。剧场和舞蹈一直是我多年来的嗜好。

(嗜好?我不解地问。普拉特有点尴尬地微笑)

对呀!嗜好,从童年开始,我就一直断断续续地学著默剧、现代舞、古典芭蕾等,但纯粹是好玩,兴趣而已。我原本的职业背景是治疗教育师(remedial educationalist),专门为有障碍的孩童进行心理治疗的准备测试。

那种障碍?语言吗?您所谓的「测试」是指?

各种障碍(difficulty),譬如因生产、疾病、意外等而不幸脑部受损的小孩。他们被送来医疗中心时,就已被确认有障碍,而我的工作便是在各种互动与观察中,找出他们的问题所在。所谓的「测试」,包括了游戏、说故事、表演、画图等各类活动。从这些「测试」中,我发现了动作等非语言沟通的惊人效应。这些经历也自然地引领我去接受更多的肢体训练。

那您是在何种契机下走上职业编导一途呢?

在某个朋友的推荐下,我在巴黎参加了芭芭拉.皮尔斯(Barbara Pearce)的现代舞蹈硏习,她是一个长住在花都的加拿大编舞家。她在即兴课引导我自然地起舞,结果一跳就是四十五分钟!课后,她要求我立刻加入她的舞团,开始新作的排练。此后的六个月,我过著疯狂的通勤生活,一周有三天在比利时、四天在法国!

半年后结束在法、卢、义三国的巡回,回到比利时,我理所当然地想延续皮尔斯的风格,但在家鄕却找不到任何相近的课程可上。当时住在一个空荡阁楼的我,乾脆和几个朋友组团自己发展。第一出创团作STABAT MATER就在我的阁楼上演。没想到安特卫普(Antwer-p)的艺术节(注1)代表也来看了,并邀我们参加艺术节的演出,出乎意料地,这个处女作竟大受欢迎!也正式宣告了「芭蕾C之B」的成立,当时是一九八六年。

普拉特的巴赫三部曲

谈谈《巴赫浮世绘》吧,为何对巴赫情有独钟?

请容我解释一下舞名iets op Bach,这是Flemish语,翻成英文是Little Something Set on Bach,这支舞为我的巴洛克三部曲写下句点。

第一部是七年前的《日安,女士》Bonjour Madame(原名为《日安,女士,今天好吗?天气不错,但可能会下雨……》,后来被通称为以上短名),以韩德尔的音乐入舞。会取这样长的名字,灵感来自作家莒哈丝的一句话。我在广播听到她接受访问,她说,像这样一句平庸无奇的日常问候,其实暗含了生命的本质,既悲哀又美丽的种种,而这正是我想要表达的,从小小的生活细节,找寻某种贴近心灵的共通感受。第二部用菩赛尔(Henry Purcell)的音乐,舞名为《分享悲伤》La Tristeza Complice(西班牙文)。

《分享悲伤》?这是您对菩赛尔音乐的感觉吗?

应该说是我对这世界的感觉吧!菩赛尔的音乐则营造了那种情境。这个作品完成于一九九五年。

那巴赫呢?舞蹈跟音乐的关系为何?孰先孰后?

我其实一直想做有关巴赫的东西。我对巴赫的音乐一直有十分特别的亲近感。

(「可是你也用王子(Prince)的流行歌曲!」我揶揄他。「总得平衡一下嘛!」他不好意思地说)

我花了近两年的时间听遍巴赫的音乐,然后我遇见「探索乐团」(Ensemble Explorations)的音乐总监Roel Dieltiens,讨论之后,先选出我的TOP 50给他,经过筛选,剩下现在的二十一首。不过,有些曲子是在排练期间才敲定的。一直到首演前的两个月左右,所有的曲目才尘埃落定。

所以是某种「互动性」(interactive decision)的决定啰?总共排练了多久?

是的,所有的发展取决于舞者,是满恰当的说法。我们一共排练了五个多月。

在所谓「集体创作」的过程中,是由您给予主题或方向来作即兴发展的吗?

不是那样的。其实有一大段时间,我都只是个旁观的外人,任舞者自由发展。譬如我曾要他们每个人为全团设定一天的行程,结果有人要大家整日不得出声或谈话,有人要舞者围绕著一辆破车玩一天,还有人带著全体去看色情偷窥秀!结果令彼此大感惊奇,收获颇丰。

我在很晚的时后才开始做决定,即使如此,我也让这些决定性的动作变成某种建议,以使大伙对这个作品有完全的投入与参与感。

与其说反映了社会,不如说反映了共通的人性

但在作品中却淸楚地呈现了特定的社会阶层,这又是如何决定的呢?假设某个舞者想表现中产阶级的种种,不就显得很突兀吗?

舞者还被前面的作品强烈地影响著,他们很自然就依循之前演绎下层生活的印象。不过,他们在其间似乎特别自在,好像可以抛开社会的成规束缚,为所欲为,做些真正疯狂的事。

你难道不担心这样的设定,有可能引导评论者或观众从社会问题角度切入,开始大肆分析比利时的贫富不均、失业率和犯罪率等等的影响,然后作出「艺术反映社会现况」,甚或「艺术剥削」之类的结论吗?

是的,在法国的确引起类似的激烈争辩,在其他国家倒还好。其实,这些社会现象普存于全球各地,而我的舞者也包含葡萄牙、以色列等各色人种,我想观众只要放宽心,应该可以找到某种共通的人性。

可是这作品的确引起某种社会解析的联想,难道您不曾意图如此吗?

(普拉特沉吟良久)

我会试著否认此事,但同时我又不得不承认,虽然动作是我最感兴趣的部分,但并不是我要表达的全部;隐藏在其下的思想、经历、生命与外在世界的连结,也是我作品的重点。但是……唉,该怎么说呢?这对我真的是很为难,甚至有点威吓。我并不想透过作品批判世界,嗯,像这个作品里女人的哭泣,我觉得那是我呈现过最本质的真实,也为我的感受作了结论。

注:

The De Beweeging Festival at Antwerp,于比利时安普卫特每年举办的艺术节。

 

文字|黄琇瑜  伦敦城市大学艺术评论硕士后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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