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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在金融界任职的山田运,穿著上班族的套装与高跟鞋演出。(山田运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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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臂共舞,思索未来

参加新加坡「亚欧舞蹈论坛」有感

「亚欧舞蹈论坛」活动集结了十二位编舞者兼舞者演出独舞联展,呈现欧洲舞者与亚洲舞者因文化背景而形成的不同创作特色;并有舞蹈相关的研讨会与讲座,让与会者得以实质交流。可惜因政治因素而导致台湾舞者缺席,期待未来主办者能以「城市」代替「国家」,让文化交流不致陷入僵局。

「亚欧舞蹈论坛」活动集结了十二位编舞者兼舞者演出独舞联展,呈现欧洲舞者与亚洲舞者因文化背景而形成的不同创作特色;并有舞蹈相关的研讨会与讲座,让与会者得以实质交流。可惜因政治因素而导致台湾舞者缺席,期待未来主办者能以「城市」代替「国家」,让文化交流不致陷入僵局。

今年一月九日至十一日期间,位于新加坡的德国哥德文化中心,以及由二十五个亚欧会员国所组成的亚欧基金会(Asia Europe Foundation,简称ASEF),联合推出「亚欧舞蹈论坛」(Asia Europe Dance Forum)难得一见的亚欧年轻舞蹈工作者(三十五岁以下)的独舞联展,以及舞蹈相关研讨会。

受邀的十二位编舞者兼舞者,分别在三场的演出中,轮番上阵,亲自舞出自己的独舞。每晚均由两位欧洲人与两位亚洲人上台,并同时兼顾两男两女的性别分配,演出者依出场顺序分别为:来自德国的汤姆.普里希科(Tom Plischke),日本的山田运(Yamada Un),法国的玛丽翁.巴勒斯特(Marion Ballester),泰国的匹杰.客仑真(Pichet Klunchuen),印尼的穆寂忧诺.卡希多(Mugiyono Kasido),荷兰的娜宁.里宁(Nanine Linning),韩国的Sen Hea Ha,西班牙/比利时的萨瓦.杉奇斯(Salva Sanchis);葡萄牙的薇拉.蒙铁萝(Vera Montero),香港的杨春江(Daniel Yeung),芬兰/瑞典的维琵.帕齐嫩(Virpi Pahkinen),以及马来西亚的阿立夫瓦然.撒哈鲁丁(Arifwaran Shaharuddin)。

凸显亚洲舞者的总体关怀

由于篇幅有限,无法一一描述每位演出者的作品。但大致上,欧洲舞者的语汇同质性高,区别在于不同舞者或从抽象的几何形式出发,或在内容方面表达个别生活体会与关注的差异。相对的,亚洲舞者,尤其是东南亚等较晚接触现代舞的地区,舞作较含有传统与国家社会的总体关怀。

在第一晚的演出中,普里希科探讨舞蹈中「中断」与再出发的课题。除了一些刻意安排的「中断」场景(例如,下台和观众寒暄,或脱下衣服将汗水擦乾),大致上肢体语汇相当流畅。而曾参与比利时的萝莎舞团(Rosas),并在美国崔莎.布朗(Trisha Brown)舞蹈教室硏习的巴勒斯特,作品舞出圆与直线之间的种种关系,肢体动作精确有力。

至于客仑真,则是此联展中首度亮出深厚传统舞蹈基础的亚洲舞者。笔者曾在一九九七年于美国洛杉矶加州大学(UCLA)办的「走入亚洲」(Inroads / Asia)表演艺术会议中,上过他教的泰国舞硏习营。历经了两年的现代舞薰陶(包括向旅居美国的台湾舞者余承婕学技巧与编舞),他已经向融合传统与现代的趋势迈进。当晚他穿一条牛仔裤,赤膊演出《演变》(Chuy-Chai,泰文),隐喻了泰国面具舞中的猴王一角。配上类似街舞与放松技巧的语汇,客仑真舞出他目前转变的心境。而曾在金融界任职的山田,以上班族的套装与高跟鞋出现,并以一般人在桌前无聊打混时的小动作,搭配西方流行歌曲的轻快节奏,组成一部幽默的小品。

第二场的卡希多,选择不去彰显其印尼传统舞蹈的训练,以一些日常生活所见的军训等动作,藉著一件弹性颇佳的白色T-shirt,展现他惊人的柔软度:一下将脚从袖子穿出,一下将手伸出裤管,支撑全身。如节目单所写:「一个人的身体仿佛一个国家;当各部位的角色混淆,便会失去整体的和谐。」可见幽默中暗藏对印尼政局的批判。

这种借由幽默的手法批判当权者的风格,也出现在第三场,由年仅二十四岁的青年撒哈鲁丁自编自演的作品《狗》当中。戴著墨镜,双手扭曲如残废状,他以独特的马来腔调唱著英文的爱国歌曲。这种经外来强权统治所产生的文化扭曲,反映出西方帝国主义在亚洲(包括马来西亚在内)的殖民经历,所产生如后殖民理论学者巴巴(Homi Bhabha)所探讨的特有「混血」现象(hybridity)。撒哈鲁丁放弃其科班出身的传统与西方舞训练,以时事为出发点,不避讳挑战政治敏感的议题,难能可贵。

身体议题处理颇具创意

値得一提的是,西班牙杉奇斯的作品,探讨一段闹钟响后却还赖床的半梦半醒状态。或许是因为舞作当中使用强光直射观众席等等挑战观众的耐性与容忍度,引起些许不满,引爆出原本就因为这次活动缺席而不悦的部分当地新加坡舞蹈人士,对杉奇斯舞的不欣赏。主办国际性盛会,「地主国缺席」是好是坏,的确是这次亚欧舞蹈论坛的敏感话题之一。

其他作品还有蒙铁萝的《或许她可以先跳舞后思考》,她以舞者的观点,反驳西方舞蹈理论界的热门话题:身体与理智的分合,以及两者地位的孰高孰低。而来自北欧的帕齐嫩,以光头中留一束小辫子的独特造型,展现其勤练瑜珈的柔软体态。她在《毒蝎的祈祷》中的活动空间受限于台上的方形灯框内,所雕塑出的一系列「去人体」(de- humanized)形象,独具创意。

至于目前相当走红,并到过台湾演出的杨春江,仅穿著丁字裤,从观众席中间的走道出场。主题延续他对个人身体的认同等议题。这支新作品少了他惯用的多媒体之衬托,不过仍见得到他善用舞台元素:例如终场时,聚光灯仿佛在他的手里缩小,最后又像吹蛋糕上的蜡烛一般,把舞台灯光「吹熄」,台下传出慧心的一笑。但或许由于新加坡观众较保守,仍有坐在第一排的观众,基于演出者较暴露的服装,携带小孩中途离席。

除了晚间的售票演出,白天也安排了另外四位舞者为当地舞团与学校学员举行四场工作坊。日本多媒体舞蹈团体Nest(巢)成员的 Miki Sato,示范了她创作时,借助自己以外(如观众)的指示,依照时间、舞台路线、肢体部位等指令,即兴起舞。原理类似美国舞蹈大师模斯.康宁汉(Merce Cunningham)的随机创作法(chance operation),反映了大都会紧张生活中,必须随时注意周遭的改变而调整的不确定性。另外,在德国学习舞踏的阿丝翠德.安度维特(Astrid Endruweit),为观众解说她借由舞踏的形式,表达中世纪修女对基督的爱慕之舞。观众对她情绪收放自如,感到相当惊讶;但有日本的人士私底下表达了较负面的反应,这似乎触动了舞种如何由非本国人演出的跨文化问题。至于来自印尼的达维(Davit D.),教授一种难度相当高的武术Pencak Silat,挑战新加坡舞团优雅的芭蕾舞者。而丹麦的费德曼(Tim Feldmann),则针对编舞者与舞者之间的不同舞蹈背景,提出实质性的交流实验。

一窥当代舞蹈发展潮流

座谈方面,主办单位在两个上午安排了四场舞蹈演讲。来自德国的戏剧博士杰罗.席格蒙(Gerald Siegmund)开启目前无可避免的重要议题:「舞蹈与全球化」的探讨。他表示跨文化的现象,不是现代人的专利。以西方芭蕾的发展为例,就可看到十八世纪时,游走于欧洲各国的芭蕾大师诺威尔(Jean Georges Noverre)。不过,针对当代跨文化的作品,他则提出两种模式,以供参考:一种是「全球村」:例如碧娜.鲍许(Pina Bausch)近期到各国撷取创作灵感,最后作品却仍著重人类的共通情感等基本元素。第二种模式则为「多元的世界」:如比利时出生的编舞者兼导演米谢尔.劳(Micheal Laub),以及他将多个欧亚传统表演艺术形式并列呈现的作品《大杂汇》Total Masala Slammer。当现场来自马来西亚的一位人士,警惕亚洲创作者别将全球化同等于西化的时候,席格蒙回应说:台湾的云门舞集就是一个出自亚洲的成功例子。

第二场由中国大陆的舞蹈学者冯双白主讲「舞蹈与文化认同:传统与现代」。可惜受限于其英文的表达能力,听众吸收的有限,多半仅从其放映的录影带,捕捉演讲中所提及的「对中国舞蹈历史从最早的『巫』字,发展到二十世纪的吴晓邦与戴爱莲等中国现代舞的先锋」的残章断语。接著,主办单位安排来自菲律宾的舞蹈界代表史提夫(Basilio Esteban Villaruz),与印尼舞蹈学者萨尔(Sal Murgiyanto,目前也任教于台北艺术大学)加以补充。

日本舞评人Akiko Tachiki(立木烨子)则在第三场取名为「亚洲当代舞蹈」的讲题下,以录影带配合讲解介绍日本当红的舞团:包括曾来台演出的勅史川原三郎(Saburo Teshigawara);挑战社会的风格像台湾小剧场的 Kaitaisha(解体社);将高科技融入舞蹈演出的团体 Dumb Type;重新界定当代舞踏美学的 Kim Itoh等。下半场时,笔者及韩国舞评人 Kim Kyoung-ae,也应邀上台针对台湾与南韩的舞蹈现况提出报告(注)。

至于最后一场「欧洲当代舞现况」,由来自法国的舞蹈策展人兼文字工作者姜-马克.阿多夫(Jean-Marc Adolphe)主讲。他选择以聊天的方式,谈舞蹈与社会的关连,所举的例子包括法国一九六八年的学生运动对当代舞蹈民主化的重大影响,以及天安门事件中,那一幕男子与坦克的「即兴双人舞」。

政治角力操弄艺术呈现

第四天,开会地点转往亚欧基金会(ASEF)位于英国殖民地时期留下的豪宅,并以圆桌会议方式,进行检讨,为下次活动提供参考。由于ASEF是一个由十个东亚与东南亚的国家、十五个欧洲国家,外加欧盟(EU)所组成的政治机构,经费由这几个会员国分担,因此歌德文化中心主办人员透露,虽然最早有考虑邀请台湾的舞蹈工作者参与盛会,但受到政治上的压力,才会造成来自香港的杨春江成了华人舞者的「唯一代表」。本人虽受歌德中心邀请与会,却无法与其他与会人士同样享有来自主办单位的经费补助。

基于种种原因,笔者在检讨会上,针对台湾的舞者所受到出自于政治的不平等待遇,提出抗议。笔者表示,希望下一次会议能以「城市」替代「国家」之间的文化交流。毕竟在跨国企业林立,舞者来往频繁的全球化时代,或许可以跳出以国家为单位的僵局。

反观国内,年轻一代(约三十岁左右)的编舞者,近来相当活跃,纷纷组团,或与其他表演艺术工作者合作,透过两厅院的海阔天空舞展系列,或民间的云门舞集2团、舞蹈空间与古名伸舞团等所举办的各种展演,争取发表的机会。此举应该继续鼓励,以加强编舞者建立自己的特色与舞作的品质。国际上,也应多参加大型比赛,打开知名度。至于在对外推广方面,也仍需加强一个统整后的有力管道。记得一九九三年,笔者前往东京参加「世界舞蹈联盟」(World Dance Alliance)会议时,日本的当代舞作相当贫乏,光环舞集首次出国演出《大地漫游》,大放异彩。可是不到十年,日本在政府与民间的推动下,培养出继舞踏之后,新一代的编舞者与舞者。同样的,韩国的舞蹈出版品如Dance Forum杂志,更是不惜耗资发行英文版,以方便国外了解韩国舞蹈的最新资讯。台湾关于舞蹈的英文资料(无论是出版品或网路上)相当缺乏。舞团本身的文宣,也多受到语言方面的限制,难以发挥。希望台湾的文化机构与舞蹈工作者能协力合作,将台湾新人的舞蹈合力推上世界的舞台。

总之,这次由驻新加坡哥德中心主任海尼克.布鲁梅齐(Heinrich Blomeke)博士与该计划的策划执行者──新加坡年轻剧场专家邓富权,在ASEF的执行长──来自西班牙的外交官兼舞评人戴尔芬.科隆梅(Delfin Colome)的协助下,「亚欧舞蹈论坛」顺利落幕。下次在欧洲聚会何时还未定,但期待有更多的人士能前往参与,从中获得宝贵的经验与新建的友谊。   

注:

笔者简单扼要地交代台湾舞蹈近百年来,从日据时代、国民政府时期、直到解严后的演变.除了有中国文化的影响.还有来自日本的欧洲传承和美国的现代舞脉络。加上当地原住民乐舞的保留,相当多元。九〇年代更是以东方肢体为训练的出发点,舞作输出到欧美各地,包括云门舞集、汉唐乐府等团,更是广受肯定。

 

文字|林亚婷 美国加州大学河滨分校UC–Riverside舞蹈博士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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