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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京剧不闷,国光发光 专访国光艺术总监王安祈

专访国光艺术总监王安祈

被京剧界尊为亦师亦友的王安祈刚接任国立国光剧团艺术总监一职,本刊特地专访她,请她畅述未来领团的理念与方向;在文化官僚主导的行政系统下,学者出身的王安祈能否落实理想,带领国光开创出新局面,需要我们持续的关心和检验。

被京剧界尊为亦师亦友的王安祈刚接任国立国光剧团艺术总监一职,本刊特地专访她,请她畅述未来领团的理念与方向;在文化官僚主导的行政系统下,学者出身的王安祈能否落实理想,带领国光开创出新局面,需要我们持续的关心和检验。

国光剧团悬宕多时的领导班底,月前布达且正式赴任,当中,以艺术总监王安祈最受瞩目。

王安祈自童蒙时期就随著母亲出入国军文艺中心,跻身「叔叔伯伯」之间看戏长大的她,为军中竞赛戏修编剧本初试啼声,尔后,在京剧界风气还十分保守的时代,「雅音小集」吹动京剧现代化的号角,任编剧的王安祈即站上「战斗」位置。当九○年代海峡两岸开放交流,大陆京剧挟「流派正统」和「戏改」成果强势登「台」,台湾内部亦正值本土热发烧,台湾京剧面临内外交攻,业者普遍有四顾茫然、不知何去何从的信心危机之际,在清华大学中文系教书的王安祈,始终用不卑不亢的态度,以写作剧评和「全身心投入换来的学问」(注),爬梳「戏改」因果,提示台湾京剧自身的特质,她的学养和一路护持的苦心,使京剧界尊其亦师亦友。

每年花费上亿元公帑的国光,除了难辞国家剧团之责,舞台上的艺术表现也是受关注的焦点之一;而作为其成团七年来最鲜明成绩的「台湾三部曲」,显然是不足以孚众望的。去年,王安祈为国光背书并担任剧本修编和艺术指导的新制作《阎罗梦》叫座又叫好,如今,戏曲内力深厚的她又以「对台湾京剧负责」为自我的宣誓词,肩挑起国光艺术总监一职,令该团俨然蓄势待发。

本刊于此之际专访王安祈,请她畅述理念与方向;往后,在文化官僚主导的行政系统下,自嘲「只合在象牙塔里做学问」的王安祈究竟能否落实理想,带领国光开创出新局面,便需要更多人予以持续的关心和检验了。

和众剧种剧团维持良好关系

你给「艺术总监王安祈」订下什么目标?

这个题目最难答了。接这个职务我真的是诚惶诚恐,因为不仅要对国光负责,更要对台湾京剧负责。这些年台湾的戏曲人口越来越多,京剧人口的成长却最有限,它的传统美学越来越不为人所理解,而新编作品中堪称代表作的又不够多……(沉吟了一下)京剧这些年实在太「闷」了,对我来说,找回观众、开发观众是最迫切的任务。

你自许这个职务要为台湾京剧负责,可是剧团之间难免要竞争资源,你怎么面对这个现实呢?你身兼学者、剧作家、剧评,如今变成国光的一员,你如何调合这个角色与你既往身分的关系呢?

台湾的京剧团就是数得出来的台北新剧团、当代传奇、丝竹京昆这么几个了,一定要共存共荣的。其实,国光的团员私下称宝春哥(编按:李宝春)、吴哥(编按:吴兴国),大家都是好朋友,他们的演出也常有国光的团员参与,同台合作无间;戏专更别说了,早晚都是一家人呀!我们一定要和大家维持很好的互动,互补长短、相互学习,当然也要用很正面的态度进行良性的竞争,一起为台湾京剧的前途来努力;此外,连其他剧团像是歌仔戏或越剧的剧团,我们也都要保持良好的关系。
其实,我们还有与大陆戏曲界的关系呢!除了借重他们的师资之外,还希望像过去的两岸联演,再合演几次;像今年一月新象就办了「昆剧名家经典名剧汇演」,的演出,就安排大陆昆曲名家和台湾昆剧团的优秀演员、同时也是国光团员的陈美兰同台,这都是不错的互动模式。

至于我个人,这个新的身分过去做的事其实是一脉相承的,不过,过去我多居于幕后,多建言却少决策,现在,我必须做决策,而且为其成败负责,这是我必须学习、调适的。

创发贴近现代人心灵的作品

有人认为国家剧团的宗旨应该在保存戏曲传统,因此有该不该用国家资源做创新实验的讨论,你怎么化解国光到底要保存传统还是创新的争议?

在传统与创新的路向上,我的立场很清楚,那就是:「现代化」正是保存传统最有效的手段。

国立剧团应该保存传统,但首要厘清的是,它保存的传统是「传统戏曲表演体系」,而不必限定在一出一出实际的传统戏码。传统戏曲表演体系就体现在演员的一举手一投足、一转身一扬袂之间,对于这套体系,我们的态度是原则要把握,如虚拟写意的美学基础,技术可转化,例如程式可打散重组以加快戏的节奏;我们要灵活运用这套资源,创发出适应现代人思想、情感的现代化新戏。

所谓现代化,主要包括两个层面:一是叙事的方式与整体的节奏感,一是情节与人物所体现的内涵。对于前者,戏曲叙事的手段应该可以多元地开发,节奏明快、结构精炼是基本要求,力求符合现代人的审美习惯;关于后者,重点是剧中体现的情感思想,要能贴近现代人心灵、反映现代人的欲求想望,至于故事背景,倒不一定要放在现代。因为,即使是以古代三妻四妾为社会背景的一段情节,即使是封建制度下君正臣贤的古老素材,只要能深度挖掘人性,只要不流于说教,便有可能与当前社会产生相互指涉的效果,甚至还能透露出现代人内心幽微处的深层隐私,而成为能反映现代情思的好戏。

目前很多其他类型的艺文表演经常汲取借用戏曲的表演形式、尤其是它的时空观念,现代剧场也经常借重戏曲演员的表演,借重他们一身功夫,经过转化后再现唱念做打的魅力,可见,传统的表演对现代人而言还是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大部分人不能接受的是传统戏码的剧情内容。像民国初年甚至清朝的编剧编的戏,很自然反映那个时代的观念,例如《御碑亭》、《秋胡戏妻》,就是反映当时的男女地位,《打姪上坟》反映养儿防老的观念,还有许多戏都反映著当时的君臣关系,虽然很生动,却真的过时了。

找回观众开发观众最有效的方法,而且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灵活运用传统表演体系,接二连三创作现代化的新戏代表作。现代化不是一竿子推翻所有旧时代古制度老题材,只要能以鲜活的叙事技法深度刻划人性,便有可能成为具现代感的好戏。

藉老戏保存、活化文化资产

除了新制作,你也强调老戏新作和传统戏的原貌遵循是国光另外两大类演出剧目,会怎么落实呢?

对有些传统老戏,我们应该以「保存文化资产」的态度来面对,定期演出,原汁原味的演出,不做任何改编,纯粹当作博物馆橱窗式的展示,展示那个时代的民情、社会、风俗、历史。但老实说,这一类演出真的很难吸引新观众,演出场合的剧场属性必须是戏曲(尤其是京剧)演出圣地——国军文艺活动中心,以及我们自家定期开放的橱窗国光剧场,国立艺术教育馆的属性也是如此。

至于新舞台和中山堂,就是「老戏新编」的上好展示区。老戏新编,我基本上会以台湾的编剧人才为基础,首先由国光的「剧本编修小组」提出一些构想,拟出值得改编的老戏剧目,当作长程目标来认真执行;改编幅度可大可小,幅度大的几乎就可以新编视之了。这是个将文化资产转换活化的积极策略,务必认真执行才行。

新制作的大方向为何?剧目的选择标准,有哪些主要考虑?国光曾经有所谓的「台湾三部曲」,未来也会形成路线或系列吗?

我希望每个新制作的型态都能有所不同,尽量让演员有发挥的机会,国光拥有许多杰出优秀的演员,希望人和戏相互激发、相得益彰,所以选戏的第一步,首先考虑的便是演员,希望每位演员都找到自己的位置,看到自己的未来。要特别说明的是,虽然国光是国立剧团,但是我选择好戏的标准不会以「道德」为唯一考量,也不想从道德的正确性强调演出的意义,评价任何一部文学艺术作品,人性刻划的深度都应该是最重要的。

国光汇集了台湾的京剧菁英,你向来最珍惜好演员,也最懂得台湾京剧演员的特质,有人认为现在的新编戏曲过度向「编导中心」的方向倾斜,你以为呢?

即便是剧本、导演主导的戏,还是需要一流的演出,「演员中心」是不变的原理,编导中心加上去之后,并不动摇演员的地位,我期待的是编、导、演三者鼎足而三的全面发挥。

传统老戏的定期演出可当作年轻演员技艺磨练成果的展示,藉这些原汁原味的老戏,演员可以打下扎实的基础,把一些传统的唱段或做表练得扎扎实实、韵味醇厚。第二线的演员或水准很高但一时状况不佳的演员,可以暂时只在季公演和巡回演出时担重任,或先担任稍次要脚色。至于一级的两位,魏海敏和唐文华,大概就是轮流主演了。

你对豫剧队有什么规画?

豫剧队在南部,一向沟通较不深入,不过他们很努力,演员的水准真的没话说。我想,任何剧种都一样,精选适合演员发挥的好戏是第一要务,例如王海玲碰到好剧本,豫剧队就成功一次,遇见平庸的剧本,豫剧队就黯淡一年。豫剧的编剧比京剧更少了,目前的阶段,大概只能借重延揽大陆编剧,但如何选择就看品味眼光了。我想我会和他们多接触,了解他们剧本库搜集的情形。

 

(本刊编辑 施如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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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大陆知名剧作家陈亚先为王安祈著作《当代戏曲—附剧本选》(2002:台北三民出版)序言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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