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以《变形记》获得东尼奖最佳导演奖的玛丽‧齐玛曼,相当「学院派」,一直都在大学担任表演学系教授,并且喜好从古典文学的长大文本中寻找创作灵感,把古老的故事说得生机盎然。近期她更致力于制作与战争有关的《特洛伊女人》,也将与菲利普‧格拉斯合作,她说:「我非常反对现今美国对全世界强悍的态度,而这出戏正好给我一个机会表现立场。」
玛丽.齐玛曼看起来年纪不大,不超过四十,戴个眼镜,比一般美国人瘦小,咖啡色的卷发,老随意扎起来,和她刊在各式宣传品上的黑白制式照片所给人的印象不太一样。她的资历也和我们印象中的剧场导演不太相同,完全「学院派」,一路从芝加哥当地的西北大学学士、硕士和博士攻读上来。她目前担任母校西北大学表演学系的教授,负责教授基础训练课程,算是给新鲜人的入门洗礼。玛丽的创作,总是从文学名著里寻找改编的灵感。每学期开课之前,她会决定课堂里需要研读的文本,而她挑选文本的标准,内容总是「非常长,长到一个晚上演不完;或是如史诗般的文学,其中充满了不同的故事。」因此修这堂课的学生都是人手一本荷马的《奥德赛》,或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念起古典文学比文学院的学生还要勤快。
东尼奖少见的女性得主
这一切在玛丽得奖之后,都没有改变。二○○三年年初,她要带学生研读罗马剧作家西尼卡(Seneca)的《特洛伊女人》The Trojen Women(注1)。先不考量东尼奖的女性导演得主有多么少(注2),也先把她是以原创作品,得到象征美国写实传统大奖的这个事实放在一边。这个新闻事件,无可避免是全系、全校、甚至是全市的大事(注3)。在访问之前笔者已经耳闻她得奖之后的忙碌程度,便直接问她这件事对她的生活有什么影响?「没有!」她斩钉截铁地回答。而她对东尼奖的想法也仅是:「当然我很感激得奖之后,人们对我和作品的关注。然而把不同性质的艺术作品拿来比较,分出高下,似乎是不对的事情。」但她的行程排满是不争的事实。她以前能从头到尾,在芝加哥待满一个学期,和学生做完一出作品,现在为了争取巡回演出的时间,也只有和别人合开同一堂课。无可避免地,「老师和导演都是全职工作」,势必会彼此影响。但她在学校和校外的工作,仍然是「彼此互相喂养」,缺一不可。
她二○○二年的巡回行程满满。去年十一月,她和菲利浦.格拉斯合作的歌剧《伽利略》Galileo应伦敦巴比肯中心BITE戏剧节的邀请(注4),于欧洲首演;在这之前《伽利略》Galileo已经到过芝加哥和纽约,当然她的得奖作品《变形记》Metamorphoses也一直在百老汇演出。另外《变形记》Metamorphoses也已经受到日本方面的邀约,若细节洽谈顺利,她将亲自飞往东京,为这出戏招募当地演员,最迟于二○○四年将会在亚洲长期演出(注5)。
故事早就从六年前开始
从《西游记》、《奥德赛》、《阿拉伯之夜》、《达文西的笔记本》到《普鲁斯特的十一个房间》、《变形记》与《伽利略》,玛丽擅长把平铺直叙的文学,改编成撼动人心的表演,如《变形记》即是从罗马诗人奥维的同名作品改编而成。这出戏在课堂上发展而成,但在学校演出的版本,几乎和现在的百老汇版本相差无多,都「环绕著舞台中央的方形水池发生」,连台词都几乎毫无更动;也就是说,所有的创作历程,都在六年前的肢体教室里发展完成。她自己对于这个文学作品的诠释是:「整首诗都在叙述从一件事情到另一件事情的改变。这些神话经常试著解释许多自然事物的诞生,像河流、蜘蛛、或是不同种类的鸟。当时人们相信这些事物由经历创伤的人变成,这些人可能冒犯了神、爱上不对的人、犯了罪或是从别人身边逃开,他们最终都变成了人之外不同的东西。」
即使亚洲观众对作者奥维不熟悉,玛丽也有信心,因为「这些故事都和某种经常是激烈的、难以预测甚至是不受欢迎的改变和失落有关。它们通常都是某种原型( archetype),正因如此,即使每个故事本身有一定程度的差距,但彼此之间还是很类似。」
说书人的当代责任
也许因为《变形记》Metamorphoses的故事具有某种「原型」特性,玛丽从原型中发展出的叙事手法,似乎是一圈圈的轮回,看完之后萦绕于心,令人难忘,这一切都是从「重复和跟我合作很多年的演员工作」开始的。「一开始排练的时候没有剧本,演员经常不知道他们要演什么角色。我大部分的工作在想清楚要用哪一部分的故事,或怎么重新建构,在排练当中我一点一点地把剧本写出来。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一起大量地研读原作,一起想肢体上的意象和点子。但是在差不多第三天的时候,我会一段段把戏带进来,一直到第四周,我慢慢会把越来越多的段落带进来,直到完成整个剧本。我们缺什么就排什么。」而演员──特别是和她默契良好、理念相同的演员,也对创作历程和最终结果有著关键性的影响。「演员带入他们自己的东西、他们自己的工作历程,他们必须非常敏捷,能够在剧本出现时很快回应,他们永远都在学习刚发展的新东西。我喜欢年轻演员、能够冒险的演员和肢体很强的演员。最好是对说故事,而不是对炫燿自己有兴趣的演员,因为他们通常会同时演出重要和不重要的角色。」
这个历程,正如她所说的,「我想,我的工作情况很特别吧。」而接下来,除了在亚洲演出之外,基于与菲利浦.格拉斯的合作愉快,接下来会合作新戏《特洛伊女人》The Trojen Women,由格拉斯负责配乐,另外还计划在几年之内做另一出歌剧。玛丽特别强调了《特洛伊女人》The Trojen Women「不是个改编,而是个剧本。」这个看似不寻常、逸出她平日创作历程的选择,也有著她对当代时局的想法。「这出古老的戏在诉说战争的残酷和无用,我非常反对现今美国对全世界强悍的态度,而这出戏正好给我一个机会表现立场。」一向不吝惜在作品里展现几近失传的说故事技巧,以诗意传达某种感伤(sentimentalism)的玛丽.齐玛曼和伙伴菲利浦.格拉斯,将如何处理这个有强烈政治概念的剧本?
或许,现在美国的政治和国际情势,也是某种艺术家不可逃避的「原型」,原本就拥有叙事能力的说书人,不管在不在学院里,也还是某种社会菁英。他们若自外于故事之外,放弃改编、叙述的权利,那么,就真的是被社会喂养在金字塔顶端,也放弃说书人的责任了。
文字|王纪泽 美国西北大学戏剧研究所硕士
延伸阅读:
本刊第122期,魂游,〈痛苦是世界的河流…〉,p.24
注:
1.《特洛伊女人》比较常演出的版本由希腊剧作家由尤里皮底斯所写。Seneca的演出则不太常见。
2.如果笔者手上的资料没错,东尼奖戏剧类最佳导演的女性得主仅有ㄧ九八○年的Vivien Matalon和玛丽本人。女性的音乐剧最佳导演得主则有ㄧ九九八年《狮子王》Julie Taymore和二○○一年的The Producers的Susan Stroman,。
3.同一个学系的老师Frank Galati,一九九○也曾得到同个奖项,得奖作品是《愤怒的葡萄》。他目前也还在系上任教。
4.台湾的优剧场也以《听海之心》受邀于同一个艺术节演出。
5.玛丽还特别举出她早期曾经改编过《西游记》的例子。说明有机会的话,她对到中文世界巡回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