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的喜剧演员,可以使观众笑到咳嗽为止;高明的喜剧演员让观众笑,笑到一半煞住你,留住你的笑,让你消化一下,下几拍不设防地再来消化你前面未笑完的笑,哗──像海浪一般的笑声就爆发了,一波夹一波,笑到最后出了剧场………
我记得第一次在南海路的植物园艺术馆演话剧,大约是民国六十二年,早期许多大专院校的话剧团、京剧社、军中话剧、地方戏曲、国乐演奏都曾经大量使用过那个场地,我和表演工作坊的第一出戏《那一夜,我们说相声》也从艺术馆开始,从第一次去演出,到今天,已经很久没有去了,这一切悄悄的都变成了历史。
想起《那一夜》当年创作的过程,虽然周周折折,但是没有压力,做得辛苦,却很开心。
喜剧的表演是形式,悲剧才是它的内容
「相声剧」当然是用「相声」组合成的一种剧,是靠大量精炼过的语言完成的一种戏剧型态。正常的相声必须让人能笑出来,「笑」是「点」的爆发,好几个点会形成一个「线」;一个「面」的笑点产生时,就是一个喜剧主题意象的「画面」产生的时候,所以「点」、「线」、「面」是不该独立存在的,而是前后可以呼应,互相依附的关系。
一个喜剧演员输送感觉的能力够准,提供给观众的画面和感觉也就准确。
相声的基本动作虽然是甩不掉「说」「学」「逗」「唱」「捧」,但是台上、台下必须能共享同一个文化背景,否则无法共鸣。新的相声段子必须也能够与现代的生活语言相结合,否则容易「孤芳自赏」或「自以为是」。
喜剧的表演,经常只是一种形式,悲剧才是它的内容,就像人生一样。既然如此,我们所创作的喜剧应该尽量去靠近「禅喜」,去创作一个「悲剧」,也应该看到一些「悲剧英雄」或「悲剧君子」的意象,这不是使命感,而是一种创作者和演出者都共有的一个「觉知性」。
高明的喜剧演员能控制观众的笑声
以前看过作家简媜写过的一句话,久久不忘,她说:「喜剧,乃是黑夜一般的人生旷野上,突然飞出的一只萤火虫,牠天真地认为,靠尾巴上的那点小火,可以把黑夜焚了」。这句话又可怜、又好笑,说明了许多喜剧里里外外的情调。
很多喜剧里的「偶然」其实都有它的「必然」性,那么许多必然,又何尝不是一个偶然?这个关系很好,愈想愈有味儿。
一个笑话,内在没有活力,或者被笑烂、笑臭了就没意思了。所以演员要对整个喜剧节奏及各种剧场表演的符号熟习,然后才能要求自己从那个角度去寻找高明。一旦引发了笑声,还要能控制笑声。不错的喜剧演员,可以使观众笑到咳嗽为止;高明的喜剧演员让观众笑,笑到一半刹住你,留住你的笑,让你消化一下,下几拍不设防地再来消化你前面未笑完的笑,哗──像海浪一般的笑声就爆发了,一波夹一波,笑到最后出了剧场,你去开车还在还在笑,都走过自己的车了还不知道,又傻笑再回头找自己的车,能笑这么久,因为意象和画面造成了。
舞台演员的魅力,往往在于你是带著一个舞台一块儿跟观众见面,所以在排戏场里就要尽量去熟悉会和你发生关系的任何事物。演出前的暖身也非常重要,暖不好,演员会更紧张,或者找不著安定感;暖好了,一晚上浑身解数下来,都不觉得累,甚至于你在台上一个转身,整个舞台就好像是跟著你转,舞台是你,你是舞台。
演舞台剧不是为了过瘾,是一种服务
喜剧的效果会发生在哪里,需要演员去感觉、去看到。看到了就可以接球、传球,把球打出去,打到最后一排去,所以接球传球之间的好坏,牵涉到演员们的整个训练背景,否则瞎专心也未必有「笑」。
一位好演员,不要害怕暴露自己的弱点,也不要故意暴露自己的弱点。
演舞台剧不是为了过瘾,是一种服务,一种「给」。观众的掌声是另外一种依附在剧场里的情感,你要尊重,要感谢。不是让演员去稀罕和冀望的。靠掌声你能活多久?
所以在台上「服务」的时候,在「晚宴」结束的时候,成绩再好,都不能留恋,再不好,把它忘了。最主要的是,还有时间,让你去做「工」,生生不息地去为人们做工,做不动?怎么办,退休,下台鞠躬。
李立群
资深剧场、电影与电视演员
为「表演工作坊」创始人之一
知名表演作品有
舞台作品:《这一页我们说相声》、《暗恋桃花源》、《推销员之死》、《ART》等
电影作品:《我这样过了一生》、《搭错车》、《恐怖分子》等
获金钟奖最佳男主角、金鹰奖、飞天奖以及金马奖多次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