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黑框眼镜、一件T恤、牛仔裤,背个深色旅行包的大学生打扮,这就是陈建骐,游走于剧场、流行、电影、广告音乐领域,可说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音乐人才。
随著音乐剧《地下铁》的走红、《微笑的鱼》动画配乐专辑入围金曲奖,到担任即将演出的《幸运儿》音乐统筹,他几乎被视为几米绘本的音乐代言人,而这一趟音乐旅程,陈建骐投注了人生最黄金的十年岁月。
前年,几米《地下铁》音乐剧从人潮熙攘的台北,直驶澳门、新加坡、广州到上海,所到之处一票难求。这一路,不只让导演黎焕雄跃上主流的位置,更多人清楚「听」见了音乐设计陈建骐的创作才华,记住了这个名字。
因为《地下铁》所碰撞出的音乐火花,今年初,以几米另一绘本改编而成的《微笑的鱼》动画,以及九月即将登上国家剧院的音乐剧《幸运儿》,他都是几米指定的配乐者,再度确立「几米绘本音乐代言人」的称号。
陈建骐像是搭上几米热潮的「幸运儿」,毕业于淡江大学会计系,今年才三十三岁的他,连续两年以几米绘本的配乐专辑入围金曲奖。然而,鲜少人知道他在这之前,从最冷门的剧场配乐,到流行歌坛、电影、广告音乐领域,这十年的音乐历练,早已为他累积最饱满的创作实力。
八里淡水河畔的创作者
访问时间约在下午三点,乘著陈建骐的mini cooper沿著笔直淡水河堤,来到他位于八里左岸的住居兼工作室。灰白色调极简的装潢设计,贯穿两层楼的旋转木梯,一只名叫波波的猫安静而慵懒地躺在一隅。这个空间没有透露太多的情绪,倒是那一大片落地窗外,淡水河出海口的粼粼波光,让人有种舒坦和安定的感受,和他音乐的气味蛮一致的。
随手挑了片CD让声音流贯满室,打开刚刚路过便利商店买的微波便当和饮料,陈建骐说:「这是我今天的第一餐,平常这个时间如果不需要外出,通常我就只吃家里冰箱的冷冻水饺。」黑框眼镜掩不住疲累的双眼,自从《幸运儿》开工以来,他就不断陷入每天晚上不能睡觉,熬夜直到天亮之后,仅仅补眠五个钟头,然后起床以简单食物果腹的恶性循环里。
不过,最痛苦的还不是每天熬夜,「如果工作了一个晚上,能够做出些满意的曲子,那早上的睡眠就会非常安稳;最怕的是彻夜面对电脑萤幕和键盘,脑中却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灵感,这两天就是遇到这种『卡住』的状态。」陈建骐的创作压力,随著导演焦虑发作后的深夜电话,香港「人山人海」音乐工作室的交稿进度落后,再加上首演时间的逼近,而逐渐加重。然而身为音乐统筹的他,却不能让自己成为排练场的焦虑,不抽烟也不喝酒的他,纾解的方法就是透过窗外静谧光景,和随手的乐音,找到出口。
音乐不是工作,是不变的兴趣
很多和他工作过的导演都说,他的音乐很中性,没有大起大落的旋律转折,但听者却可以在任何乐章,投射自己的情感,就像本人,温暖开朗,如果在一群朋友聚会中,他通常都是最好的倾听者。这是音乐带给他的力量吗?「我想有一部分是的,」他说:「音乐对我而言不是工作,而是不变的兴趣,我永远享受最初音乐带给我的快乐」
他的音乐旅程始于幼稚园大班那年,但不是「被逼的」,陈建骐听到隔壁邻居传来优美的练琴声,也跟妈妈吵著要学。于是,每天黄昏,在妈妈的炒菜声中,总听到他那不成曲调的钢琴声。之后,在「望子成龙」的心情下,他又陆续被送到才艺班,学习各种技能,不过,只有钢琴和绘画,一路学了下来,而听觉和视觉美感的养成,冥冥之中为他走上剧场配乐之路奠下基础。
尽管父母并不期望他走上音乐之路,但仍在他国中时,送他去学双层电子琴,他说,电子琴的键盘让他在古典音乐之外,学习如何应用和弦的技巧。高中时代,正逢midi兴起,他开始接触电子音乐,在话剧社里,他一方面担任导演,一方面又身兼音乐设计,一切由自己主导,「那时候对配乐是很直觉的,悲伤的时候用悲伤的音乐,快乐的时候就用快乐的音乐。」高三那年,更直接把升学压力抛在脑后,和朋友组乐团玩Band,做著自己的音乐大梦。
大学联考成绩公布,考上淡江大学念会计,仍阻挡不了他对音乐的热情。因缘际会,一个乐团的贝斯手在他教键盘的乐器行寻找键盘手,而那个人恰巧就是多年前卖给他midi的售货员。在台湾正值经济高潮,夜生活多采多姿,PUB正盛的年代,陈建骐的大学生活,就在南北赶场的走唱生涯中度过。不过,「主修音乐、副修会计」的结果让他大学念了六年,也在这延毕的两年中,陈建骐认识了莎妹剧团导演魏瑛娟,一个刚从纽约回来的新锐导演,从此,他一头栽进剧场配乐的领域里。
随魏瑛娟一头栽入剧场配乐
「第一次看瑛娟的作品,是《我们之间心心相印》,记得是在爱国东路的一间PUB里头,小小的空间却塞满了观众。舞台上三个穿著萤光颜色,打扮怪异的女生,正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些不成意义的声音,做一些怪怪的肢体动作,没有语言,也没有故事,却让我很shock」陈建骐如此形容著他第一次看魏瑛娟作品的震撼。
有别于传统导演和音乐设计的合作模式,陈建骐和魏瑛娟选择以「平行创作」代替语言沟通,各自玩各自的,常常陈建骐只看过一次五分钟的排练,而魏瑛娟也只给了他一张A4纸写不到一半的导演笔记,但创造出来的剧场效果,却出人意料的好。以一九九八年的《Kiki漫游世界》而言,导演笔记上写著「主角是个绘图师,但后来是精神病患,躺在床上,幻想自己去过很多国家」,单凭这个线索,陈建骐却得到天马行空的自由,靠著键盘上按出的「声音」给他的感觉,想像、决定这个声音属于哪个城市。
虽然他以为的「马赛」,对魏瑛娟而言是「东京」,他也丝毫不以为意。他说:「我给我的音乐,她用在她想用的地方,通常,我的音乐到她手上,都会被安排得很好。」在魏瑛娟眼中,陈建骐和她「相当合拍」,不论是想法、品味都非常接近,默契更是好到不行,常常她只把脑中的画面告诉陈建骐,之后得到的音乐,「误差非常小」。不过,魏瑛娟虽然是陈建骐最密切合作的剧场导演,也做广告配乐的陈建骐说,魏瑛娟的老公,知名广告导演陈宏一才是他生活上主要的收入来源。
游走剧场与流行乐坛,靠的是「混血」的创作哲学
尔后,陈建骐也加入歌手周华健的「摆渡人工作室」,尝试商业唱片的制作,陆续帮过刘若英、许茹芸、蔡依林、李玟等艺人写曲,并在周华健、陈珊妮、莫文蔚、杨乃文的演唱会上担任键盘手,成为炙手可热的音乐人才。然而他还是一副黑框眼镜、一件T恤、牛仔裤,背个深色旅行包的大学生打扮,穿梭在录音间、排练场和大小剧场间,且一如往常地为酬劳微薄,投资报酬不成比例的小剧场工作。
常谦称自己是「非音乐科班」背景的陈建骐说:「有人要问我的音乐风格,但其实很难界定,或者说是『没有风格』,因为遇到不同的创作者或客户,就要变出不同的东西满足他们。」不过,长期在剧场、流行、电影、广告间转换跑道,他也摸索出一套「混血」的创作方式:当他为流行音乐界编曲时,刻意营造剧场氛围,例如他就曾在听起来很「芭乐」的流行歌曲中,放入「噪音」的音乐元素,而《地下铁》,则是他汇入流行音乐元素最多的一次。
或许是水到渠成,陈建骐将他在流行乐坛吸取到的创作经验,摆到《地下铁》来,却获得空前的成功。他说,接下《地下铁》音乐统筹的工作时,距离首演不到半年,「一切都太急迫了,几乎没有思考的余地,面对夏宇丢来的歌词,面对歌手的反应,面对导演的要求,我只能见招拆招。」尽管有现成的歌曲素材,然而音乐统筹的工作除了要将一首歌生出来,还要让曲子前奏尾声衔接上剧情,比一般演唱会的工作复杂许多。「有压力,但音乐出去的感觉也很叫人满意。」陈建骐如今回想,那真是疯狂而美好的一役。
《微笑的鱼》是他制作音乐以来最享受的一次
《地下铁》让大家认识了陈建骐,听到了他的音乐,金曲奖入围的肯定,更让他确定自己能做些什么。而再获金曲奖提名的《微笑的鱼》配乐,他直呼这是制作音乐以来最享受的一次。陈建骐说,好像回到高中时代参加话剧社,自己当导演,自己配乐,带领听者的情绪。而整张专辑虽从几米绘本出发,但里头的创作却真正完整属于陈建骐的。
日夜颠倒的创作时差势必还得继续混乱一阵子,然而有了《地下铁》所开创出的音乐剧模式,陈建骐显得更加笃定和踏实。他说,有别于《地下铁》的甜美诗意,《幸运儿》将以幸福光亮的侧面传达一种晦暗忧郁,融合民族、摇滚与电子乐风,谱出一种带有西洋歌手Tom Waits和Kurt Weill味道的黑色深沈。不过相同的是,两者都兼具音乐剧的规模,但内在却流淌著黎焕雄私心保留的小剧场形式和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