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史以来,可能没有其他音乐家像萧斯塔可维奇(Dmitri Dmitrievich Shostakovich,1906-1975)一样,身后留下这么多难解谜团,以致作品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诠释。他到底是黑暗帝国帮凶,还是忍辱负重的「卧底」自由斗士?直到现在,萧斯塔可维奇其人其事,就像《无间道》等惊悚悬疑的香港警匪电影一样,永远让世人津津有味的反复推敲。 展开新纪元的NSO,继去年演出庞大的「发现马勒」系列音乐会,今年再接再厉,挑战交响曲作品更多的萧斯塔可维奇,一连推出十场音乐会,并有巴夏、尤利.麦尔、波利安斯基、林克昌、吕绍嘉等知名指挥加持,陪乐迷一起「发现萧斯塔可维奇」!
PROGRAM 萧斯塔可维奇系列一—生死对决
TIME 2005.9.10 7:30 pm
PLACE 台中中山堂
TIME 2005.9.11 2:30 pm
PLACE 台北国家音乐厅
PROGRAM 萧斯塔可维奇系列二—胜利的凯歌
TIME 2005.10.1 6:00 pm
PLACE 花莲县石雕艺术开幕户外演出
TIME 2005.10.2 2:30 pm
PLACE 台北国家音乐厅
PROGRAM 萧斯塔可维奇系列三—人性的荣光
TIME 2005.10.15 7:30 pm
PLACE 新竹县文化局演艺厅
TIME 2005.10.16 2:30 pm
PLACE 台北国家音乐厅
PROGRAM 萧斯塔可维奇系列四—忧郁的热情
TIME 2005.11.11 7:30 pm
PLACE 彰化县员林演艺厅
TIME 2005.11.13 2:30 pm
PLACE 台北国家音乐厅
PROGRAM 萧斯塔可维奇系列五—智慧的发迹
TIME 2005.12.10 2:30 pm
2005.12.11 2:30 pm
PLACE 台北国家音乐厅
PROGRAM 萧斯塔可维奇系列六—展翅的巨鹰
TIME 2006.2.24 7:30 pm
PLACE 中坜演艺厅
TIME 2006.2.26 2:30 pm
PLACE 台北国家音乐厅
PROGRAM 萧斯塔可维奇系列七—谜样的永恒
TIME 2006.3.24 7:30 pm
PLACE 新竹市文化局演艺厅
TIME 2006.3.26 2:30 pm
PLACE 台北国家音乐厅
PROGRAM 萧斯塔可维奇系列八—命运的轨迹
TIME 2006.4.14 7:30 pm
PLACE 新竹市文化局演艺厅
TIME 2006.4.16 2:30 pm
PLACE 台北国家音乐厅
PROGRAM 萧斯塔可维奇系列九—生命的光辉
TIME 2006.5.12 7:30 pm
PLACE 嘉义市文化局音乐厅
TIME 2006.5.14 2:30 pm
PLACE 台北国家音乐厅
PROGRAM 萧斯塔可维奇系列十—和平的憧憬
TIME 2006.6.9 7:30 pm
PLACE 嘉义市文化局音乐厅
TIME 2006.6.11 2:30 pm
PLACE 台北国家音乐厅
一九七五年八月九日,萧斯塔可维奇逝世于前苏联的莫斯科。当时西方世界对他的评价以《伦敦时报》London Times的说法为典型:「苏联音乐最伟大的音乐家,以苏联公民与作曲家自居。」(greatest figure in Soviet music over the last two decades, he saw himself equally as a Soviet citizen and a composer.)流露对萧斯塔可维奇又爱又恨的矛盾情结,如同米格机和AK-47步枪的发明者一样,被视为「可敬的敌人」。 何以艺术家会被视作与武器制造家一样的敌人呢?因为冷战期间,东、西方竞争剧烈,比底子也比面子。当西方乐界面临繁华落尽的窘迫时,萧斯塔可维奇却坚定地推出一部部质量均佳的作品,创作路线完全独立于西方现代音乐潮流。他像中流砥柱一样,捍卫了苏联阵营的民族自信心。他所发挥的对阵定力,不逊于万颗核子弹头。
三年后,事情却出现戏剧化的转变,一位来自苏联的音乐学者自称握有萧斯塔可维奇的口述回忆录,并以《证言》Testimony的书名在美国公开发行。此书推翻萧氏原来公认的创作动机和内涵,开门见山控诉共产政权带来的灾难。书中说:「我大部分的交响曲是为遭受共党迫害的亡魂所立的墓碑……。太多同胞冤死后,连埋骨何处都不知道……唯有音乐可以弥补憾恨,我要奉献我的音乐给所有的受害者。」就这样,萧氏一下子从苏联人民英雄,摇身变成「反共义士」了。
从革命之子到反共义士
萧氏于身后「起义来归」,西方乐界自然人人额手称庆。可是《证言》这本书一直无法证明自己的真实性,所以尽管言之凿凿,却无法为萧氏盖棺论定。一九八一年,苏联出版一本反制的书,把萧氏一生信而有征的文字手稿集结成书,书名为《萧斯塔可维奇──谈他自己和他的时代》。文字中又充满冷飕飕、激进的社会主义思想。书中可看出萧氏青年时期意气风发、恃才傲物,甚至有独断独裁、打压异己的危险倾向(他批判通俗音乐、批判史克里亚宾的音乐、称之为「毒素」),在在显示萧氏是个狠角色,并不全然是被迫害的可怜虫。
萧斯塔可维奇生于革命年代,逝于冷战高峰(惨痛的越战在同年结束),是一个典型的「共产革命之子」,他的正邪之争从不曾平息。他的作品虽具有坚实的技巧、不绝的创意,但在客观理论面,并没有惊世骇俗或独家发明之处,而作品之间也有相当比例自我重复。然而由于他所处的政治背景和特殊身分,使他宿命地成为时代映影与图腾。他的一言一行,乃至作品内涵解读,关系心理层面的国际均势,必然成为世界关切焦点。所以要概观他的作品,就得先认识其身家背景和《证言》始末。
《证言》事件 无法自圆其说
《证言》事件是由苏联音乐学家伏尔科夫(Solomon Volkov)引起,他所提出(或是「创作出」)的这本《证言》,根据他的说法,身世是这样的:伏尔科夫是个颇有文采的青年音乐学者、乐评人,也是萧氏崇拜者。一九六○年左右,作者结识萧斯塔可维奇,并得到后者赏识(为证明这个说法,作者一再在书中提到萧斯塔可维奇对他的口头欣赏)。为让萧斯塔可维奇留下传世记录,作者一再鼓动萧氏动笔写回忆录,但不得要领。一九七一年开始,六十五岁的萧斯塔可维奇终于接受伏尔科夫访谈的建议,原因可能是自觉来日无多,忧心「吾道不行」之故。
这些记录集结成《证言》,内容写得很详细,与许多外在史实相吻合,但仍被不少人认为是「伪书」,疑点至少有以下六点:
一、萧斯塔可维奇口才木讷,而且缺乏系统。作者自称为了让萧氏易于进入状况,他放弃要萧氏表白自己,而鼓励他描述身边的人与事;透过他对身边事物的见解,映射出萧氏心中的观点。然而伏尔科夫本身是传播工作者,对苏联乐坛了若指掌,即使书中记载之事例百分之百事实,仍不能证明出自萧斯塔可维奇之口。
二、访谈即兴而没有主题,以致成果只是零碎的记录纸头(伏尔科夫无法提出录音记录,因为他说萧斯塔可维奇一看到麦克风就发僵,所以不采录音方式)。作者便将纸头分门别类,重新组合成恰当的次序,有相当加工的成分。
三、该书没有可靠的原稿,而且据称是化整为零托人偷运出境,且全书最初即以英文发表,缺乏有力的原始资料。
四、作者称萧斯塔可维奇为身家安全,特别嘱咐伏尔科夫务必在他身后才能出版。理由固然说得通,却也使此书「死无对证」。
五、伏尔科夫自己也承认,萧斯塔可维奇性格反复,前后言论常出现矛盾。这也削弱萧氏言论的可信度。
六、内容一面倒地批评共产制度,从国家政策到生活细节无一不包,语气与萧氏在国内公开言论差距太大。即使萧氏真有此意,也有被「放大」之嫌。作者添油加醋的成分有多少?除了上帝,恐怕只有伏尔科夫自己心里明白。
无论如何,这本书无法作为信而可征的口述回忆录。为这本书对萧氏人格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宣示,似乎过于轻率。所以激情过后,学者在引用本书内容时,都不忘加括号注明「如果该书属实」。
「只要仔细研究我的音乐,就能了解真正的我。」
转眼之间,萧斯塔可维奇已辞世三十年,大众认识他的资料来源,大抵来自三个方向。第一是「官方史料」,萧氏一生在冷战中度过,西方对他接触有限,只能间接采取筛选、矫正过的资料,得到表面化但不致太出轨的认识。第二是得自《证言》,支持这部传记的人,往往对萧氏作品附加许多浪漫的附会。这派人士曾经声势浩大,《证言》的说词曾被无数西方著作堂而皇之引用。但随著俄罗斯开放与资讯透明,重要性反而大幅滑落。第三就是来自后人所提供的第三者说法,包括萧氏家属、亲友、同侪等。俄国开放后出现的大量资料,逐渐拼贴出一个较接近客观的形象。这些周围人士的说法,基本上大都否认《证言》的说法,隐然成为研究萧氏的新主力。
毕竟,外界永远无法完全得悉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即使朝夕相处的人。为了得到周到的印象,在《发现萧斯塔可维奇》一书里,我们将并列来自三种来源的说法,并从音乐、政治、文学来勾勒萧氏的面貌。一如人的两眼因具有不同视角,才能让人得到立体的全影。希望从三种说法、三个角度的交叉比对,得到面面包容的印象,让这些周边事物成为解读音符的助力,而非障碍。 萧氏自知身陷时代迷雾,也许预见身后将引起的争议,他这么解释自己:「只要仔细研究我的音乐,就能了解真正的我,以及艺术家的我。」善哉斯言,政治只是过眼云烟,艺术才是永恒;在人间百态成为荒谬时,艺术却像千年神木,依然吐芽常新。在冷战结束的今日,萧斯塔可维奇到底站哪一边已不重要,人们也愈能拨开层层迷雾,去体悟真正的萧斯塔可维奇。
第二篇 萧斯塔可维奇的四个时期
萧斯塔可维奇的音乐历程可以用十五首交响曲做骨干,每五首恰好代表一个时期。第一期是第一到五号的「早期」(前卫期)、第二期为第六到第十号的「中期」(压制期),以及第十一到十五号的第三期「晚期」(成熟期)。若加上求学时代的第○期,则可以视为四个大段。而这四个阶段,也约略相当于俄国近代音乐的缩影。
童年作品就充满政治意识
一九○六年,萧斯塔可维奇生于圣彼得堡(即苏联时期之列宁格勒)。他的先人是波兰移民,萧斯塔可维奇便是波兰姓氏。当时波兰被俄罗斯帝国统治,一八三○年萧氏的曾祖父还参加了波兰独立运动,结果在武力镇压后,曾祖父被流亡到偏远地方。萧氏祖父也步上曾祖后尘,一八六三年参加左派革命团体,下场是流放到西伯利亚。
萧斯塔可维奇的父亲没有参与政治,是位生物化学工程师,在圣彼得堡过著平静而完全俄罗斯化的生活。他爱好音乐,妻子也是个钢琴家,因此家中音乐气氛浓厚。萧斯塔可维奇九岁开始接受母亲的钢琴教育,起步晚但进步得很快。一九一七年,俄国因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引发推翻沙皇尼古拉二世的「二月革命」。同年发生共党革命,萧斯塔可维奇家旋即成为新政府的支持者。萧斯塔可维奇的作曲是自发的,十一岁就有钢琴曲《革命先烈的送葬进行曲》、《士兵》问世。成长在革命的时代,耳濡目染之下,小萧斯塔可维奇的作品就充满政治味。
革命后的圣彼得堡褪去帝俄光辉,成为一个贫穷的城市。萧斯塔可维奇父亲于一九二二年去世。十六岁的萧斯塔可维奇必须工作养家,便在默片电影院担任伴奏钢琴手。这是一段颇受注意的经历,评者多认为这段磨练对他日后音乐素养非常有帮助。然而,萧氏本人对这段日子仍充满厌恶。收入低、工作超时,健康情况也搞得相当糟。但是萧氏抱著不服输的毅力,半工半读完成圣彼得堡音乐院的学业。十九岁时,一曲石破天惊的第一号交响曲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第一号交响曲一砲而红 一九二六年五月十二日,二十岁的萧斯塔可维奇发表他的毕业作品:第一号交响曲。指挥马尔柯(Nikolai Malko)指挥完后,放下指挥棒回身告诉听众:「我刚为交响乐史翻开新的一页。」这部作品同年就被指挥大师华尔特(Bruno Walter)带到柏林演出、隔不久又被史托考夫斯基(Leopold Stokowski)带到美国发表,至今依然是二十世纪最重要的交响曲目之一。 一鸣惊人的第一号交响曲尝试了许多前辈不曾有的奇特效果,扬弃浪漫交响曲旋律与曲式建构的发展逻辑,把现代生活的都市、民间声响、尖锐而机械化的节奏放到音乐里。当然,作为一个音乐传统浓厚国度的后辈音乐家,这部作品中仍片断夹杂无可剥离的传统特色,尤其配器音色充满音乐前辈的痕迹。若论风格原创性,普氏和斯特拉温斯基(Igor Stravinsky)虽都是近代俄系巨匠,但萧斯塔可维奇则首创把共产俄国唯物、亢进的新精神融入音乐中。
萧斯塔可维奇去世前不久,曾前往英国伦敦发表第十五号交响曲。柯凡尼(Michael Coveney)所写《洛伊-韦伯传》提到,当时年轻的音乐剧天王洛伊-韦伯(Andrew Lloyd-Webber)刚以摇滚音乐剧《万世巨星》在音乐剧场初试鸣声,萧斯塔可维奇主动要求前往观赏,观后大为倾心,次日又再看一次。据称,萧斯塔可维奇过去曾当面向史达林表示,希望创作这类型的作品。
诚然,大部分人太注意萧氏的政治意义与在严肃音乐界的地位,却忘了从年轻时代,萧斯塔可维奇就对爵士乐、舞曲有强烈兴趣。这方面的倾向后来被反西方资本主义的潮流所压抑,但我们仍能从他的诸如《爵士组曲》、《节庆序曲》以及多部通俗电影配乐中,看到萧氏幽默甚至「俗又有力」的趣味,他似乎从来就无意遮掩草根粗犷的一面。另外,从《鼻子》到《马克白夫人》,我们则见识到萧氏的狂诞不羁。历史无法倒溯,我们也不必做太多假设性的臆测,但从种种迹象可见,萧斯塔可维奇即使生在不同的时空,依然会是才华四溢、烁人耳目的奇才。
本文同步刊登于《发现萧斯塔可维奇》一书(国立中正文化中心九月出版)。
文字|杨忠衡 资深乐评人、乐赏音乐教育基金会执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