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皆如此」这样的一个剧名,
对我来讲是「开个玩笑」,
而绝非一个沙文主义的象征。
黛丝碧娜在戏里也说:「男人都是这样」,
可见它是一个平衡报导,
这是我要做的,
把「女」字去掉――「人皆如此」。
——赖声川
问—对于《女人皆如此》这样一个宣称「女人都很善变」的剧本,您面对它的态度是什么?
答—我曾看过历史上对此剧的评论:「这部作品的音乐很美,剧本很……」我忘了它用什么词,但意思就是「很一般」。我的看法却不同。我看到很多人掉进一个陷阱里,这也是很多人做《唐.乔望尼》时掉进的陷阱――因为音乐这么优美、顺畅,因此只要把音乐做好就好了。我想,这么做会忽视了一个很大的内心空间,戏也会因此而变得可笑。这个内心空间不是我捏造的,是剧本本身就赋予我们的。「女人皆如此」这样的一个剧名,对我来讲是「开个玩笑」,而绝非一个沙文主义的象征。黛丝碧娜在戏里也说:「男人都是这样」,可见它是一个平衡报导,其实就在表达:「人皆如此」。这是我要做的,把「女」字去掉――「人皆如此」。
剧中的两位男士一点都不比两位女士更高贵,不论情操、出身,或任何条件。所以,这出戏揭露的是人在感情上的问题。我想,在变装之后女生没有认出男生,这就说明了「情人之间,谁真的认识谁?」
我自己在《十三角关系》曾玩过这种变装手法,有一些《女人皆如此》的制作将变装这部分草率处理,一看就知道是穿帮的,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敢这样做?《十三角关系》至少是做了「合理性的不认得」,并有足够的条件让观众相信。简而言之,我认为《女人皆如此》是在探讨两性之间的感情,还有人性的弱点。
问—根据目前的规划,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作品呢?
答—这个戏,即使一个音符都不动,还是有很大的处里空间,尤其是下半场。如果说上半场有趣,我觉得下半场还真是阴暗,不但表现了人的弱点,也让人看见了自己的弱点,只要仔细看每一句台词,以及音乐上的处里就可以发现。当两个女生发现自己错了,她们所谓的「只愿一死」并不是随口说的,而是人对自己、对爱情的绝望到了一个极限。如果随便处理,完成一个大团圆,那就太可惜了。关于这部分,我有些想法。
二○○六年六月要演出《费加洛的婚礼》,因此这两出剧的设计是相关连的。从历史背景来说,我要把《费加洛》放在清朝末年的中国,然后顺著这个理路下去,《女人》就在二○年代的上海――比《如梦之梦》稍微早一点的时代――就是已经彻底解放的时代。我会把第一场戏放在鸦片馆,三个男生在抽鸦片,然后两个女生在家里作”SPA”。这些现代的符号:「吸毒」和「养生」,可以反映他们的阶级特色:有钱、有闲。
为什么要放在一个中国的情境里呢?因为戏里的变装太有意思了,一变可以变成外国人,就会出现东西方文化互相吸引的误会,和一些文化冲击的产物。男生从唐装换到西装,女生也可以在那个自由的时代由旗袍换洋装,在这样的变化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民族个性的冲突。《费加洛》和《女人》可说是「解放前」与「解放后」,这里所说的是「性」方面的解放。我觉得《女人》的彻底解放在于,两姐妹不受家庭、恋爱对象的束缚,可以遵循她们的自由意志找寻伴侣,当然戏中也不会出现爸妈等角色。
问—目前看来,在这出歌剧的导演工作上会有什么挑战或困难之处?
答:跟《唐.乔望尼》一样,作为一个歌剧导演,我需要一个特殊的排练本。歌手们和指挥都是拿乐谱,我虽然也可以看谱,但是声乐谱的编排会让导演感到困难。比方说在速度很快的六重唱时,根本来不及应对,而且谱上的留白也不够让我作笔记。歌剧脚本(libretto)也有其限制,当遇到音乐反复的部分,它就会省略,只写「……etc.」之类的,也不适合导演使用。于是我必须自己作一个导演本,才能掌握每句音乐进行的时候场上同时发生了什么事。我举两个例子,第一个是第一幕第二景,二重唱接宣叙调的段落,我把两姊妹的词重组,然后加上我需要的辅助(见图一);第二个例子更明显,是第一幕的终曲(Finale),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唱词(见图二)。)重唱接宣叙调,我把两姊妹的词重组,然后加上我需要的辅助:像这样,我才能看到我作为一个导演需要看到的东西。
此外,我认为这出戏最后要留下一个感觉,就是它的结局不是没有问题的;就像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最后情人们是大团圆了,但是留下许多关于爱情的问题,而不是「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这种样板。相反地,这个剧本其实包含了许多灰暗的部分,即使最后大团圆了,也是被层层阴影所遮盖的。要能做到这一点,就是得更仔细地研究剧本里的每一句台词,这也是我给自己的压力,不是冠上一个我想听的诠释,而是聆听它真正的原始意义。这戏真的不简单,要是当作好玩就可惜了。
(编按:本文摘录自国立中正文化中心出版《女人皆如此》一书,2006年1月出版)
文字|钟欣志 国立台北艺术大学戏剧系博士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