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摇滚,伍佰洋溢自豪的光彩,虽然洁癖与纯粹贯穿他的音乐和摄影,然而他坚持音乐是音乐,摄影是摄影,前者是创作,后者是生活兴趣。他相当坦白,说写歌十几年早就技术纯熟,知道如何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别人;而摄影,「还搞不大懂是怎么回事」,不想把拍照当成事业,不要有包袱,想干嘛就干嘛。「我不是以技术为取向的人。拍照时,有种心灵休憩感,像是救赎,那其中仿佛有真理存在。」
台客有多台?摇滚有多狂?在首张专辑歌曲〈爱上别人是快乐的事〉,台湾摇滚教父伍佰阿沙力喊出:「爱上别人是快乐的事,为何你偏偏要表现得这么痛苦,爱上别人是快乐的事,为何你却要对自己这么约束!」新近专辑《纯真年代》中的〈海市蜃楼〉变得简约诗意:「墙上画,雨点朵朵,风中沙,卿卿我我。绿洲的树,都烧了火,我的眼睛,看不到我。救救我,轻轻说,我不是在一个海市蜃楼……」舞台上的他热烈激越,生活玩味却透著沉静,伍佰说:「拍照对我而言是种寻找,甚至是救赎。」他的摄影集《伍佰。风景》,静谧、孤独、纯净,偶发的对比张力,躲藏的会心一笑,然大部分作品有如深潜,背著水肺,潜入一个放逐的无边之边,在那寻找自己心中的真理。
挑照片发现自己:「我有心灵洁癖!」
本名吴俊霖的伍佰,是歌手、词曲创作人、音乐制作人,他和摇滚乐团China Blue成军十四年来红遍亚洲,共发行十二张专辑,《树枝孤鸟》曾获第十届金曲奖最佳演唱专辑奖。有”King of Live”美名的伍佰,还从事电影歌曲创作,参与电影演出如陈国富的《征婚启事》、徐克的《顺流逆流》,广告代言「台湾啤酒」、「黑松沙士」等商品。流行乐界声名显赫的摇滚天王,谈到自己第一本摄影集,却不由得羞赧,像个大孩子:「一九九八年有了第一台数位相机,没当一回事,二○○六年开始用单眼数位相机,才有了感觉。」伍佰从两万八千多张照片里挑出三百张,他直喊:「太痛苦了!」因为拍摄当时全凭直觉,挑选时考虑予读者看什么故事、传达什么想法,才发觉这是一个发现自己、寻找自己的过程。
伍佰到底发现了什么?「我有心灵洁癖!」那一张张画面简洁的相片,例如大雪覆盖的清寥「美瑛」、日式素雅禅意的「强罗花坛」、群山漫云霭的「翻白」……「就像我的音乐,虽然很吵,但是乾净,没有油油的、媚俗的感觉。」谈到摇滚,伍佰洋溢自豪的光彩,虽然洁癖与纯粹贯穿他的音乐和摄影,然而他坚持音乐是音乐,摄影是摄影,前者是创作,后者是生活兴趣。他相当坦白,说写歌十几年早就技术纯熟,知道如何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别人;而摄影,「还搞不大懂是怎么回事」,不想把拍照当成事业,不要有包袱,想干嘛就干嘛。「我不是以技术为取向的人。拍照时,有种心灵休憩感,像是救赎,那其中仿佛有真理存在。」伍佰笑谈不希望拿起相机像拿起吉他似的,「会给人压力」。他静静地取景,戴著墨镜,去到华人稀少认不出他的地方,伍佰渴望找到世界的尽头,在那里,言语失效,也许是一大片空芜。「我想那一定是个让我觉得又虚又实、明知不是真的却又有种濒临死亡,危险频生的感觉;而这种危险,会让人一直亢奋。」在像是世界尽头的北海道破冰行,伍佰摄下瞬间张力十足的「飞鸟与流冰」,作品中,他不禁极致,又不禁孤寂。
透过镜头,惊喜读世界
迷上摄影是伍佰众多沉迷的嗜好之一,他如数家珍而振振有词:「以前我迷上打电动,后来迷看摔角,然后迷上煮义大利面,现在迷摄影。我发现它们都藏有各自的本质。」从沉迷中发掘本质?「玩『模拟城市』时,我是市长大老板,要建造城市,让人民过好生活。这时最重要的是各方面数字的平衡,如富人和穷人、所得与犯罪间的平衡。」而摔角,「它是现在进行式的武林世界,随季节而有著新招式、新造型、及伦理关系,就像新专辑,艺术性正是它好看之处。」煮义大利面,煮了一堆面试了一堆酱料后,伍佰突然领会:「就像在日本开车时会害怕,你想成是在台北开车就不怕;如果将义大利面想成炸酱面,就能够随心所欲,去拿捏酱料与面之间的平衡感。」岔题就是主题,伍佰带著惊奇继续探索:「每到一个地方,我就会发现各种事物的本质。拍照动作的当下,常与我心中的平衡感有关,而非照片本身的平衡性。拍照让我心情舒服,于是专注地一直拍一直拍,如同写歌,潜入景物之中的宁静。」
打电动和义大利面条让摄影变得津津有味起来:「我拍的东西都是自己找出来的,我喜欢用我的方式去看与解读,常常把被摄景物想成是活生生而有生命的。例如抓到一刹那的情绪,叫做寂寞;像『千变万化支芴湖』这张,哇,太精采了,天色光影扫在湖面,像是无声噪动的舞台声光秀,专门表演给自己看。」旅行的新鲜事儿往往打破伍佰的洁癖,比如火车坐错方向,伍佰竟开心而兴奋,无视同伙的异样眼光。伍佰不常拍摄人物,但特殊或有趣的角色却能引他入镜,像是「好莱坞怪人」系列,逛大街突遇蝙蝠侠迎面走来,伍佰赶紧追到身后摄取英姿;在韩国首尔见到小女孩低头看书,忍不住便想把她的阅读趣味拍出来;前些时候去洗车又拍了一卷,抬头望树木的枝桠形状就像个武士。透过对小事物的深入感受,酷酷的伍佰如此赞叹:「生命是这么美妙!椅子会讲话,树木像武士,墙面的水纹也有生命,而墙,一盖好就开始老了。看到花,花好似在说,来看看我!我好想把脸凑到花朵中,对花说,花儿,你原来是如此美丽……」
唱歌无法低调,「希望拍照这件事可以低调一点」
就像伍佰的音乐,人们说:「他的歌中有画面。」他的摄影也荡漾著旋律。问伍佰:「你觉得这些照片可以用什么音乐来形容?」他目光发亮,炯炯有神,完全从一小时前的羞涩中焕发脱出,专心感觉他心中的乐声:「『激流岩石』的动感力道是摇滚乐,『彩虹』像迷幻摇滚,『美瑛』是现代音乐的钢琴曲。」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两者对我来说都是攻击,都是take,唱歌时,要主动抓住观众的注意力;摄影时,要抓住那张椅子的生命力。」昂扬间谨记调性:「我唱歌时做不到低调,希望拍照这件事可以低调一点……」透过伍佰的声音和眼睛,我看到不掩其瑕的率真,看到了纯粹,他的摄影令人想起那首清寂的沉迷之作,你我都不曾或忘,〈挪威的森林〉:
让我将妳心儿摘下
试著将它慢慢溶化
看我在妳心中是否仍完美无暇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
依然爱我无法自拔
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
那里空气充满宁静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藏著妳不愿提起的回忆……
曲调一遍遍回荡,在他的风景中,真有个挪威的森林。
◎ 编按:伍佰摄影集《伍佰。风景》,时报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