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告诉您,兄弟象队打败纽约洋基队,您会做何感想?虽然不是完全没有机率,但总是难以置信吧?这种令人掉下巴的惊奇,在表演舞台上并不多见,但是夏汉/水蓝/新加坡交响乐团的《梁祝》,确实让我掉了下巴。这是十几年来绝无仅有的经验。
2007 NTSO 国际音乐节系列4—新加坡交响乐团
10/25 台北国家音乐厅
先说强敌吧。吕思清不久前才来台湾,和瞿春泉指挥国家国乐团合作过《梁祝》。我认为吕思清的《梁祝》圆熟无瑕,达到一个稳定的制高点,每次演出只是小小添一些季节风味而已。这次吕思清的演出,沾染些许当前大陆艺坛风行的浮华,表现手法变得大胆夸饰。这只是和过往做对比,无关水平,吕思清的厉害,在于无时不刻保持最佳严谨度。
默契圆熟,夏汉助水蓝缔造《梁祝》奇迹
夏汉呢?前两年聆听过他与水蓝指挥国台交的同曲目演出,是有点敬谢不敏。夏汉的《梁祝》集一切西方人对中国音乐不了解所犯错误之大成,错误的表情、分句、技巧,连基本的纯音乐美都无法构筑,大概只能和多明哥唱的《望春风》一样,当成趣味看待。水蓝的中国音乐,依我过去观察,算是他的「罩门」。原因在于他在中国指挥家中民族味算是最淡的。长年在西方活跃,淡泊自持,国家民族对他来说云淡风轻。他的音乐精确、细腻充满现代感,泥土味的中国音乐并不构成他的缺陷,顶多只是非其专擅。于是,当我听说水蓝将与夏汉再合作《梁祝》,确实抱著兄弟对洋基,姑且一看的心态。
第一个惊奇是夏汉,前几年的过度操劳,使他的风评和事业都走下坡。然而这次登台的夏汉却判若两人,外表变得神清气爽,音乐也变得节制而掌控自如。首先,他的诠释达到独奏者该有的专业,上次演出频频失控的音准和运弓瑕疵,都彻底改正过来了。其次,他加上不少个人诠释处理,置入音色变化、戏剧化对比,唯一值得挑剔之处,只剩下民族腔调不道地而已。例如仿戏曲唱腔的滑音、仿民族器乐的音型(如Cadenza和《喜悦之舞》的仿筝音型)等。就一个老外对中国音乐的处理,已经称得上顶尖。最后,其最大美德是与指挥的合作无间,这种默契无疑出乎长期友谊的培养,而不是赶场式的顺应。在这种契合之下,夏汉协助水蓝缔造了新的《梁祝》奇迹。
爬梳中国音乐,每个小节都下足工夫
《梁祝》由于并非结构性作品,它就像一大段唱腔,容许大幅度的感性修饰。这对歌者来说并非难事,但对一个管弦乐指挥来说,要统合数十人做一致处理,而且尺度适中,顾到整体美感,绝非易事。然而令我惊讶的是,向来对老式中国音乐不著墨的水蓝,这次真的下功夫从头到尾梳理一次,而且不理则已,一理惊人。从序场水墨江南气氛的铺陈,剧情的讲述,水蓝可说逐小节都下足功夫。独奏乐器也是充满戏感,从没有听过每个声部首席都充分入戏的演出。身负重任的大提琴首席技巧和分量足,与小提琴独奏二重唱比重均衡,可圈可点。乐曲渐入佳境,抗婚段全团节奏感浑然一体,从小提琴独奏的投坟、大锣响起,到最后的化蝶,短短五分钟,色彩变化气象万千、层次鲜明。终场夏汉的独奏转变成乾燥素色,那种东方的内敛,竟然在这个西方浪子身上出现。我第一次听到翩然起飞的彩蝶,甚至可以感受到由弦乐群逐渐拂起的微风。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奇迹,只能说是叹为观止。水蓝的中国音乐从我先前认定的姑且一听,猛然跃进到排行第一名。这个看似神经大条的奇才,下起功夫硬是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