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利欧,佛可说是永远的反对党,因激进的左派政治立场,他被贴上异议分子的标签,演出屡遭政府刁难和查禁,不准上义大利的电视和广播,不准入境美国,甚至被捕、被打压,一九九七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还饱受梵蒂冈当局猛烈地抨击,直指为他为「小丑」,但他仍保有中世纪喜剧的演员精神,以乐观积极的态度,笑看人生。
「今年最高荣誉,毫无疑问,应归于瑞典学院的院士,因为他们敢把诺贝尔奖颁给区区一名小丑。」一九九七年,义大利喜剧剧作家达利欧.佛(Dario Fo)跌破各界眼镜拿下诺贝尔文学奖,致词时不改其挑衅揶揄的喜剧口吻,拐了一个弯感谢诺贝尔学会颠覆性的选择。这个「迟来的正义」,除了肯定一个被传统文坛定义为局外人的异议分子,同时平反他长期透过剧场为被压迫的群众发声,所承受的不公平待遇。
传承自街头戏剧的剧作家
达利欧.佛本来就是一个难以用传统眼光定位的艺术家,理由之一,身为一个剧作家,他从来不是学院派大力拥抱的作者类型,承袭义大利艺术喜剧的传统,他的作品向来以演出实践为首要,绝非以文本为中心,看到了文本也未必能体会他作品的精髓;身为一个导演和演员,他舞台上的技巧大都传承自街头通俗剧场的表演形式,如说书、杂耍、小丑、把戏等,而这些艺术型态通常被知识分子视为「低层次的文化」,难登大雅之堂。他曾自述:「作家不承认我是作家,演员不承认我是演员。作家说你是演员跑来写作;演员说你是作家跑来当演员。没有人要我,只有剧作家勉强接受我。」
理由之二,在消费主义充斥下的剧场,达利欧.佛虽然宣称:「我的剧场是全民娱乐的通俗剧场(popular theatre)。」但他从不贩卖廉价的笑声,而是藉著嬉笑怒骂与当权者对峙,为受压迫的百姓伸张正义,为底层民众的利益呐喊,揭发权力的伪善面,让戏剧回归古早「公共论坛」的角色,传递醒世讯息,让剧场的力量成为一种政治的声音。他的喜剧口味其实很「沉重」,丑闻、政治、社会、教会、环保、媒体乱象都是他关注的焦点,这些不分时空的人类隐忧,说明了他剧作的普世价值。曾有人问他为何他的戏能在世界各地受到欢迎,他说:「我们的作品都在处理真正的问题;我们用反讽、戏谑的方式来正视这些议题。虽然我们谈的是义大利的问题,但是,在德国和法国这些国家,谈义大利的问题就等于在讨论他们自己的问题。」
就是一个「说故事的人」
一九二六年出生于义大利靠近瑞士的San Giano,达利欧.佛的父亲是铁路工人,母亲是个乡村妇女。原本是一位建筑师的他,因为长期从事这种并非发自内心热爱的工作,精神受到压迫,被看诊的医生说:「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吧!」于是,他开始踏上创作之路。至今,达利欧.佛共有七十余部喜剧作品广为留传,他的才华是全方位的,包括舞台、广播及电视;类型和风格广泛:综艺节目、小丑节目、街头闹剧、政治讽刺剧、与单人的杂耍独角戏。而在众多表演事业的源头,他认为自己首先,以及最重要的,是一个说故事的人(giullare)。他从小从家乡渔夫说书人身上,看到这种继承古老语言的说唱表演形式。他曾在指导一位演员时说:「你得偷东西。我偷了东西,我不知道怎么教你。你得偷东西。」他不讳言自己从欧洲深厚的表演艺术传统中「高明地偷了些东西」,并将这些「偷」自义大利民间戏剧的秘诀,加上个人的技艺发扬光大。
在义大利艺术喜剧的通俗传统之上,达利欧.佛也加入了文学传统,他受到两位剧作家的影响:义大利文艺复兴剧作家鲁赞堤(Ruzzanti)和法国的莫里哀(Moliere)。和达利欧.佛一样,这两位剧作家身兼演员,其创作和演出都曾受到同期知识分子的蔑视,也都以剧作为人民发声。达利欧.佛巧妙结合了文学及通俗传统,不使用现成剧本,而是根据一个故事或剧本来发挥,演员就演出大纲即兴创作,灵活改变,从许多表演文本的版本中,最后再定案为一个剧本。
妻子法兰卡.兰梅为事业重要助力
成就他伟大的表演事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助力,那就是他的妻子法兰卡.兰梅(Franca Rane)。兰梅家族成员皆是义大利艺术喜剧的演员,她从小就在戏班中成长,耳濡目染下成为一个很重要的女性剧作家和表演者,同时也是一个女性主义者。一九五四年,她和达利欧.佛结婚,共组剧团,并担任他许多原创作品中的主角,这些角色透过兰梅的诠释,以及对女性议题的关注,颠覆以往义大利艺术喜剧中,女性角色多被类型化为女儿、小姐、恋人之类的弱质角色,而塑造出形象鲜明、有行动力又富正义感的现代女性。一九七七年,因为对时政的批判,兰梅遭米兰军警团体所指派的法西斯团体绑架、凌虐、强暴,然而这个暴行并未吓阻他们在剧作中持续对现实的关心,在获释两个月后,兰梅以反法西斯的戏剧独白,再度登上义大利剧场舞台,显示她无畏的勇气。
达利欧‧佛可说是永远的反对党,因激进的左派政治立场,他被贴上异议分子的标签,演出屡遭政府刁难和查禁,不准上义大利的电视和广播,不准入境美国,甚至被捕、被打压,一九九七年获诺贝尔文学奖,还饱受梵蒂冈当局猛烈地抨击,直指为他为「小丑」,但他仍保有中世纪喜剧的演员精神,以乐观积极的态度,笑看人生。就同他对喜剧的看法:「笑点往往在于反常,比正常更合理,更真实,更可信」,虽然坚持「介入」的姿态,达利欧.佛却始终保有以一种史诗剧场的「疏离」,以「吊诡」和「荒诞」等反自然主义的手法,透过「扭曲现实」忠实呈现现实;表演上,他同时扮演剧中人物和说书人的双重角色,从不忘记身为旁白者和评论者的角色,角色直接和观众对话,因此有不少论述说他是「布莱希特式的丑角」。
笔下主角都是坚持反叛的「阿勒其诺」
达利欧,佛曾公开表示,自己特别擅长的角色,是义大利艺术喜剧中最颠覆挑衅的阿勒其诺(Arllechino),他认为阿勒其诺始终坚持反叛,透过扮演不同的角色,和种种说学逗唱的口语表达技巧,翻黑为白,指鹿为马,嘲讽颠覆人世间的一切人物或世态,使他感到极大的自由;他剧本中所写的主要角色,几乎可以说都是阿勒其诺的变形或翻版。或许,我们也不应该用一种标签去定义达里欧,佛,因为所有伟大艺术家所创造出来的艺术是难以用言语准确形容的,也因为不轻易定义,才能真正了解。